沈强山迫于无奈，还是带陆沉去了医院。

明嫣骗陆沉说自己只是小手术，休息几天就能回去。

陆沉不信，明嫣就动了怒，生气到锤床：“妈妈还这么年轻，能有什么大病？你就不盼着妈妈好，是不是？”

陆沉咬着唇瓣，看着沧桑不已的妈妈，浑身颤抖。

“我没事都要被你气出事了？快去学校上课，好好学习，知不知道？！”

高丽琴在一边不停地安抚明嫣，“嫣嫣，别气，沉沉就是担心你。”

“你妈妈刚做完手术，你要是担心她，她心里更不好受。快跟叔叔一起去学校，清清哥哥和灵灵姐姐还在外面等着你的。”

沈强山牵起陆沉的手，带着他走出病房。

陆沉眼眶里都是泪，他好想再回头看几眼妈妈，可是又害怕妈妈生气。

病房外，看着泪流满面走出来的陆沉，沈清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想说些什么，却自知什么都帮不了陆沉。

……

陆沉离开以后，明嫣整个人最后一点精神都被掏空，她疲惫地靠在床上，歉疚地望着高丽琴。

“丽琴，这几天辛苦你一直守着我了，害你请了这几天假，耽误你。”

高丽琴半怒道：“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我们这些年的感情，你就是比我亲姐妹还亲。”

明嫣闭上眼，两抹眼泪静静划过苍白的脸颊。

开颅手术虽然成功，但主治医生说，她脑内血管条件恶劣，脑溢血很有可能再次复发，而一旦复发，危险会比这次更大。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会随时离开。

想起沉沉那张还未完全长大的脸，明嫣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

“丽琴，我母亲就是脑溢血死的……她跟我一样，开颅手术抢救过来，结果一个星期不到就死了。”

高丽琴急得眼眶也跟着酸了，安慰的话在嘴里不停打转。

“我的情况我大概知道，可能哪天眼睛一闭就醒不过来了……我没事，我倒是不怕死，成朗走了以后我没有一天不想他。”

“可沉沉才十三岁，他本来就没有爸爸，要是我也没了，他以后的生活该有多苦……丽琴，你知道吗，沉沉真的太苦了，我看他那么乖，那么孝顺，每次都考第一，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很缺爱，很想要爸爸。”

“我好想能永远陪着他。”

高丽琴用纸把明嫣脸上的泪水擦干，可明嫣哭得不能自己。

“你怕什么？有我们呢，有我跟强山，还有沈清和灵灵。只要有我们一天，陆沉就不会没有家。”

高丽琴哽咽着，声音却无比温柔。

明嫣一边哭一边笑，最后终于扛不住情绪的波动，很快睡了过去。

……

明嫣出院以后再不似从前那样温柔，她对陆沉史无前例的严厉，不仅督促陆沉的学历，还把陆沉送去学跆拳道。

陆沉性格孤僻，除了学习没有任何特长，也不爱跟人打交道。

他并不好动，学跆拳道对他而言是种折磨。

在陆沉提出不学跆拳道以后，明嫣第一次骂了他。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谁都可以欺负你！妈妈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是早产儿，一出身身体就不如别人！你不学点东西，以后拿什么保护你自己！”

陆沉其实很介意自己身体不好，他知道自己比同龄人瘦弱，从小就爱生病，动不动要吃很多补药。

可这些话从妈妈的口中说出来，就好像妈妈很嫌弃他。

带着怒气的话像密密麻麻密密的针，一下又一下地扎进陆沉的心里。

“可是……跆拳道课很贵……一节课要四百……”

啪嗒一声，眼泪从陆沉的眼里掉出来。

他死死咬着唇，不想要在妈妈面前哭，不想让他妈妈觉得他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动不动就哭，很不懂事。

噼里啪啦，明嫣把桌子上的玻璃杯砸在地上。

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中，刚好有一片擦过陆沉的脚，划出一道血痕。

明嫣看见，整个人在刹那间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

她想问陆沉痛不痛，可生生忍住了。

“谁要你关心上课贵不贵？你沈清哥哥会弹钢琴，你灵灵姐姐会跳舞，你呢，除了学习你还会什么？”

“妈妈根本不需要你这么懂事，妈妈就想要你像沈清跟灵灵一样活泼开朗，那才是小朋友该有的样子，那样才讨大人喜欢！”

明嫣的声音很大，大到甚至惊动了隔壁的高丽琴和沈强山。

高丽琴过来敲门，明嫣却没开门。

“陆沉犯了点错，我正骂他呢。没事，丽琴你别担心。”

高丽琴劝说了几句，可到底这是家事，明嫣不开门她也没办法，只好悻悻离去。

明嫣转过头来，却看见陆沉双肩颤抖，低着头，满脸都是眼泪。

陆沉用带着鼻腔的哭音问：“所以……妈妈，你并不喜欢我是吗？”

“就算……就算我每次都考第一，就算我努力乖，努力懂事……但就像同学他们都不喜欢我一样，你也不喜欢我，是吗……”

明嫣只觉得天旋地转，心痛到像是要碎了，就像是地上的所有碎片一口气全扎在了她的心尖。

明嫣抬起手，用手指着陆沉，面目狰狞你，“是！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这么软弱！懂吗？”

“妈妈不要你乖，不要你懂事，妈妈要的是你坚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像个大人一样！知不知道！”

明嫣发完话，不管还站在客厅里的陆沉，直接走进了她的卧室门，重重的一声把门关上。

陆沉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他缓缓蹲在了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出来。

身体颤抖着，脑仁中心传来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

不知道哭了多久，陆沉缓缓想起一个人的模样。

那好像永远比他高大的身躯，好像永远都在太阳底下的面容。

耀眼的，遥远的，温暖的。

“沈清哥哥……”

……

沈清正准备睡了，门口响起敲门声。

他打开门，是陆沉抱着枕头站在外面，他清秀漂亮的脸上带着泪痕，嘴唇被他自己咬破了。

整个人像是受了伤害，显得破裂脆弱。

沈清没问他怎么了，陆沉也没说，自己乖乖的抱着枕头，爬上了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