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昭萱在一片昏暗中坐起身，伸出巴掌悬在刘琮的脸上比划了半天，斟酌应该扇哪一边才好。

犹豫了半天，她还是决定看在刘琮现在还算听话的份上放他一马。打人不打脸嘛，何况还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王昭萱重新躺下，曲起手肘对着刘琮的胸口用力一顶，耳边响起一声闷哼。

刘琮捂着发痛的心口醒来，反而看见王昭萱在黑夜中亮晶晶的眼睛，定神再看，她泪盈于睫，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他简直要疑心是不是有什么妖怪大半夜爬上床来，给了他们俩一人一拳。

“怎么了？”

刘琮想伸手去摸王昭萱的脸，却被她一把拍开。

她收了泪意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梦见你带女人来给我敬妾室茶了。”

刘琮一时语塞，半支起身子无奈地看她，“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我哪来的什么妾室？”

“别为了这个生气。”

王昭萱卷着被子坐起来，秀眉紧蹙，显然正因为她说的梦境余怒未消。

“你还说她有了你的孩子，必须得进府呢，以后还要给那个孩子请封世子。”

刘琮倒吸一口凉气，被她这句话吓得不轻，起身按住她的肩膀制止了她后面的话。

“好了，你别再想那个乱七八糟的梦了。”他翻了翻眼皮，决定把这无妄之灾怪在刘纪头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要不你以后还是别听文意说临川王府那些破事了，这都是刘纪那混账才能干出的事，在我们之间永远也不会发生。”

“真的吗？”王昭萱大半夜演这一出可不是想看他怎么糊弄过去。她吸了吸鼻子，一脸认真地对刘琮说，“我不是在同你说笑，刘琮，以前我们谈及此事都是轻轻带过，但刚才做了这个梦之后我才发觉，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刘琮隐约觉得，他一直等待的那个时机好像就要在今夜到来了。

他拢了拢寝衣，下床将内室桌上的灯点燃，视线不再有阻碍，这下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王昭萱泛着水光的眼角。

居然这么伤心。

他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点欣然，肃正了表情不敢表露出分毫，怕惹恼了王昭萱。

“好，我们认真说。”

王昭萱的力气本来就不大，他又常年练武，被打的胸口早就没了感觉，但他偏装模作样地在心口胡乱揉两下才往床边去，果然惹得她多看两眼。

“你听我说。”王昭萱把目光重新放在他脸上，“我知道，你是皇子，从小看见你的父亲三宫六院，你的兄弟们妻妾成群，对你而言，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女人这种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刘琮嘴唇刚动了动就被她出声阻止，“你先别说话。”

王昭萱用手指拨开垂在颊边的头发，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扬起了头。

“但我也一样，我是王家的女儿。我的祖辈世代迎娶公主，包括我父亲在内，他们对妻子忠贞不二，从不招惹别的女人。其中最大的原因当然是畏惧皇室，但也不乏我父母那样琴瑟和鸣的佳偶，我在这样的家族中长大，盼望的自然是一个全心全意的夫君。”

“当然。”王昭萱自嘲地勾起唇角，“我的母亲是公主，但我不是，没有权力要求未来的夫君一定要守身如玉。王家做皇后或是皇子妃的女人也不少，她们也只能做男人后院众多女人中名分最高的那一个，但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想着那接近九十的亲密值至少可以证明此时此刻刘琮对她的情意不是作假，王昭萱把心一横，接着剖白自己。

“在被指婚之前，我从来也没想过嫁入皇室。以我母家的名望，大戌愿意以一个不纳妾的儿子换与王家结亲机会的士族比比皆是，但我没有想到，一张突如其来的圣旨就改变了我预想的一切。”

刘琮直到此刻才知道，不纳妾居然是少女王昭萱对未来夫君最低的标准，也可能是唯一的标准。

所以，当原本就与她相识相知，且门庭并不弱于王家的谢彦之对她许诺之时，她是什么心情呢。刘琮顶了顶腮，不愿再深想。

“刘琮，刚嫁给你时，我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想法。我本来以为，我以后的人生和那些嫁入皇室的王家女们不会有任何区别，不管你有多少姬妾，我只管当做看不见，安心做一个正室夫人，靠着这个名分可怜又可笑地支撑着自己不堪一击的自尊。”

“但我发现嫁给你也并没有那么坏，当我尝试接纳你之后，一切都变了。”

王昭萱紧张得掌心沁出了一层热汗，哪怕这些话只是她故意示敌以弱的计谋，但其中字字句句都包含着她试图逃避的真心。

“你在我的心里，不再是一个顶着丈夫头衔的男人。从雍州的那个雪夜起，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再出于你是我的丈夫，而是因为你是刘琮。”

她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的表情，睫毛颤抖着微微撇过头，不敢再直视刘琮的眼睛。

“所以我不能容许你有别的女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这几乎是一个不算委婉的表白，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两人如雷般震耳的心跳声，刘琮恍若置身于一场幻梦中，半晌没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