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莲跌落下来的时候，相苏看见了铺天盖地扑来的妖魂，那浓得化不开的黑雾仿佛要将天地掩盖。

突然，一抹幽蓝的火焰从那浓稠而压抑的黑幕中炸开，仿若绚烂璀璨的烟火，成了她眸中的最后一抹色彩……

温和坚实的仙之力将黑暗中下坠的少女托起，幽蓝的火光编织成宽厚的羽翼。

她仿佛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守护，温柔且坚定。

……

相苏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冗长而又杂乱的梦。

梦中，她只觉四处云雾缭绕，仙气氤氲。远处云端有棵巨大的菩提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枝桠间缠绕着红线……

她感觉熟悉又奇特。

微风吹来，一头青丝随风飘动。这一刻，她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澄净、安宁……

好想就这样远远看着那棵树，一直保持这样，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刹那。

突然，那棵菩提树燃起了熊熊烈火。

天空似乎都被点燃，烈焰化作凶兽，正朝自己猛扑而来。

她全身紧绷，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将自己吞噬。燃烧着的体表一点点化作灰烬，随风飘荡。

然而，她的意识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愈发沉重，仿有千斤。

相苏感觉自己跌落云雾，如坠万丈深渊。

……

“扑通——”

大量的寒水将她包裹。

“咳咳……”

巨大的水花从耳畔传来，相苏在水里挣扎着爬起来，迷蒙中突然被人搂住了腰。

死里逃生的后怕与失去控制的惊惧使她下意识寻找一个依托，她毫不犹豫地伸手过去，顺势搂住那人的肩膀，却被冻得一个激灵。

那冰冷的怀抱似液体般渗透衣料，从脚到腿，从腰及腹，最后——

一片水幕当头罩下，奇寒无比。

相苏瞬间清醒过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郁气息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她咳出一口血。

她大口喘着气，半响才气顺，眼眸不复空茫，细碎的微光重新聚拢在眼眸中。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嘴先吐出了含糊的字句：“……君则？”

看清他模样的瞬间，相苏瞳孔微怔。

他眼中充满了与她相似却更为浓烈的情绪，浓郁得像化不开的雾。只是稍微看一眼，便有即将沉入深渊的恐惧感。

一滴一滴的水珠，从他纤长的睫毛处坠下，犹如情绪失控后掉落的眼泪。

腰间的力道加重，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相苏听出了他语气里尚未控制好的颤抖：“你是想死？还是想我死？”

他的目光中夹杂着难以对抗的压迫感，让人难以直视。

相苏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畏惧地看着完全陌生的他，在寒潭中打了个寒噤。

对方用凌冽深邃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寒潭中氤氲的水汽丝毫不减他尊贵的气势。他的头发还在滴水，面色隐约泛红，眉宇间有种隐而不发的怒意。

相苏心口一紧，喉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化为一句：“……对不起。”

君则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看她时，眼神已然恢复平静。

“为何去鬼谷崖？”

“去寻银羽草。”相苏不假思索地道。

可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金莲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相苏懊悔地抬头，对上那双点漆似一般深邃的黑瞳，底气不足地道：“……顺路看看传说中的魔族禁地是什么样。”

“继续编。”

相苏一噎，索性不掩饰了，“那你把金莲还我……”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那是你送的，就是我的东西。”

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愣了下。

腰间被搂紧，自己双手还抱着人家的脖子，像是亲密地依偎在他怀里……

相苏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快，大气不敢出。

她偷偷瞥了眼君则的模样，有些拿不准，面前这个人，究竟是真正的君则，还是魔神……亦或是者皆有……

她纠结的神色落入对方眼中。

君则眸中好不容易出现的温和之色渐渐散去，如沉入暗夜的海，再无丝毫波澜。

他略显轻怠地嗤了一声，甩开她的手，飞身上岸，拾起他脱在岸上的外袍往潭中的相苏身上一扔，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相苏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挽回，潮湿的手掌拍在岸边上，像雾一样蒸腾起来的寒意痛得她马上缩手。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环视四周才发现，这一处寒潭竟然就是九幽玄冥水！

整个魔域的阴煞浊气所化，阴冷无比，具有冰封一切生灵的力量。

“你、你站住！”

相苏抿着淡红的唇瓣，手里抓着的布料被寒水一点点浸湿，她暗暗咬了咬牙，突然道：“你泼了我一身水，又脱了我的衣裳，现在就想走了？”

君则离开的背影几不可见地顿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