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倒是能用用逐出宗族来胁迫许有富和小陈氏妥协。

只是，他也太了解他们夫妻两个的秉性，知道他真的那样做了，只怕旺哥儿会在他看不到的时候，遭更大的罪。

无奈之下，他只好让人把许有福叫了回来。

无论如何，旺哥儿也是他的亲侄儿，若是他们家能帮旺哥儿一把，说不定旺哥儿就能活了下来。

“大伯，你怎么来了？”

许有福见了躺在自己曾经躺着的床上的旺哥儿，想着他从前与兴哥儿、发哥儿一样白白胖胖的样子，眼眶就红了。

来得匆忙，他也没去店铺里买东西，只随手从家中橱柜里拿了两包点心，一包饴糖就来了。

他让卫叔把东西拿进来，让旺哥儿吃点心。

“吃吧，多吃点，你大姑以前常说：吃点甜的，就舒服了。”

旺哥儿点头，接过一块点心，倒进嘴里，细细咀嚼。

甜甜的，糯糯的，香喷喷的，身上的疼果然没有那么疼了。

“好吃，旺哥儿谢过大伯。”

许有福强忍着眼眶的泪水，哽咽道：“多吃些，吃完了，大伯再给你买。”

旺哥儿摇摇头，说：“这些是贵重物品，哪能当饭一样天天吃？偶尔尝尝鲜就已经很好了。”

伯侄两人又说了一些话，许有福被许族长叫了出去。

堂屋里，坐着许族长和许有宝，惠哥儿站在他们边上。

许族长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许有福倒是不介意多养着一个人，只是多一张嘴的事儿，他还养得起。

只是他这几年跟外面的人打交道多了，对各种各样的人性也有了了解。

他这几年对旺哥儿改观不少，也对旺哥儿从前的那些恶劣行径忘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他知道，只要他今日把旺哥儿接回镇上，明日许有富一家就能借着看儿子，看二弟，看二哥的名头往自己家跑。

若他许有福是个孤家寡人也就忍忍算了，可是他还有一大家子的家人，他不能给他们带来麻烦。

他可从没有忘记过老三对他两个女儿做过的事儿。

他可不想让这样的事儿再来一次。

就在他为难之时，许族长说：“我想让他从家中分出来，一个人过。”

许有福被许族长的话给惊住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人，可从没听过谁家把一个没成亲的小哥儿分出去单过的。

他心里默算了一下，旺哥儿还有五个月才满十四岁呢。

“这怎么成呢？旺哥儿还不到十四呢？要是分出去，他怎么活？让别人怎么说他？”

许族长冷哼一声：“不分出去，他就能活了？在你来之前的三天，你那个二弟一家子五口人，除了那瘫在床上的陈氏，没有一个人给他送过一口饭，一口水。三天啊！三天啊！”

许有福听着许族长的话，心里冷嗖嗖地，就像大冬天被人扔进了白水河，河面上还结了冰，令人无法故视。

她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儿。

他和阿爹沿着白水河去找下游找安哥儿，好几天没回过家。

等他回来后，月子里的媳妇儿玉英也瘦了一大圈。

他开始还以为玉英是因为没了儿子，伤心过度才暴瘦。

第二天，他收拾好东西还要去更远的地方找安哥儿。

住在隔壁的马大嫂在村口拦下了他，马大嫂告诉他，她前天去看刘氏，见刘氏精神不好，孩子没奶喝了，饿得嗷嗷叫。

刘氏求她悄悄给孩子送碗粥水，孩子已经饿了一天了。

后来她逼问后才知道，许有福不在家的那几日，陈氏一日只给刘氏一餐，还只是一碗照得见人影儿的粥。

这两天都是她悄悄在怀里藏些东西送去给刘氏的。

马大嫂说了一句让他放弃找儿子的话。

马大嫂说：“你就忍心为了找你儿子，把刘氏母女两个活活饿死？”

许有福哽咽道：“那是他们的亲儿啊——”

他无助地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脑袋，无声地流着泪。

当年，他也问过他阿爹一句话：“那是你儿媳妇，你的亲孙女啊！”

他阿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只啪嗒啪嗒地抽着手上的旱烟。

许有宝也红着眼眶，蹲在他身边，伸手拍着他的背。

他与许有福从前并不多来往，两人见了面也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但是他们两家的田地却是相连的，下地干活时，时常能见面。

农忙时，家家户户都是全家男女老少一起出动，大人干重活，小孩干轻便活。

许有福家却是常年只有他和刘氏带着几个瘦骨伶仃的孩子在地里日夜赶工。

细细想来，如今的旺哥儿正是当年的许有福，许有福怎么能忍心呢？

许久，许有福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开口：“我……”

许族长挥挥手，示意他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给家中徒增麻烦也不是你该做的。”

许有福愣了，他以为许族长让他回来就是让他接手照顾旺哥儿以后的生老病死。

许族长又说：“我的意思是，他们分家后，你这屋子能不能暂时给旺哥儿住着？”

许家老屋前几年给马家大儿子和她媳妇住着。

去年秋天，马家建了三间新房，他们夫妻俩就搬了回去。

许家老屋也就空了下来。

幸好，马家都是实在人，年年有给屋顶加铺茅草，还把外面的墙糊了新泥。

许家老屋看着竟比当时许有福他们住时要好上一些。

只是当初，许家搬到镇上时，为了早日把欠下的银子还上，他们把有用的，能用的东西都搬走了。

如今，只有当初他们用两张木板床和两床床又冷又硬的被褥，堆放在许有福他们睡的东屋。

许有福忧心忡忡：“二堂伯，旺哥儿这样，就算真的分家了，也实在是没办法单过，我还是……”

族长再次打断他的话：“不多说了，一家有一家的事儿，旺哥儿还有我这个二爷爷在呢。你只给他个住的地儿，吃的，喝的，我会安排好。只要他躺床上一天，我就管他一天不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