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

李白艰难地睁开了如同千斤重的眼皮，只觉得头痛难忍，口渴难耐，浑身力气都被掏空。

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而那屋顶无比简陋破败，甚至不远处还滴着水。

“啊，公子你醒了？”

一妇人听到李白的声音，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用围裙擦了擦手，凑到李白身边，用手背贴了贴李白的额头。

“诶呦，还很烫，公子你先别动，好好歇着。”

“婶婶，在下睡多久了？”

李白缓缓坐起身来，妇人将李白额头上的湿布取下，一边放入水盆中揉洗，一边回答道。

“约莫十二个时辰了吧，妾身没有细数，只记得过了一个日夜。”

李白望向虚掩着的门外，只见那秋雨还下的不停，彻骨的寒意透了进来，让李白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被褥。

不行，我得离开这里。

李白想到了司马承祯成仙之前给自己留下的那三个字，心中一沉，就要挣扎着起身，只是很可惜没能成功。

纵使他是极境之身，也还是属于凡人的范畴，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疾病永远是凡间生命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诶，就算你有什么要办的事情也等养好病再走吧。可惜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否则还能替你找个郎中。”

妇人看到李白的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将李白重新扶好，叹了一口气。

李白沉默片刻，答应了下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确实不容自己乱来。

说来也是有趣，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必要之时哪怕身受重伤也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但是在平常的时候又容易被小小的疾病给打倒。

妇人看到李白暂时打消了离开的想法，稍微松了一口气。

毕竟之前她在门口看到李白的时候，李白烧得很厉害，在妇人看来李白能够醒过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公子从何而来？”

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有些尴尬，所幸妇人年长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首先打破了沉默，开口挑了一个话头和李白聊了起来。

“自洞庭湖而来。”

“嚯，那可不近啊！这一路上的猛虎饿狼，土匪强盗可不少，看公子这副模样一定是遭了不少罪吧。”

妇人有些怜悯地看着李白，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看起来格外颓废，想必他一定吃了不少苦，有许多难言之隐。

毕竟，在出行并不算方便的时代，跋山涉水这么远的路程可不是一件美事，除非有不得不做的原因，否则谁愿意找罪受呢？

“是啊。”

李白点了点头，他确实吃了不少苦，但是和妇人提到的那些所谓的猛兽贼人毫无关系，而是自己过不去自己那一关罢了。

至于这一路上的那些不开眼的贼人猛兽，都被自行护主的青萍剑化作来年植被的肥料了，并未给李白带来什么麻烦。

洞庭湖，江陵城，青莲乡，碎叶城……李白给自己在心中设立了一座又一座的樊笼，就好像跟自己过不去似的。

李白真的做错了什么吗？不见得吧，这是命运的一次又一次捉弄罢了。

但是他因为心中的某些猜想，将一切错误都归咎于自己的身上，才会变得如此痛苦。

我与我周旋久，自问何为心中障。

“公子走过这么多地方，一定见多识广吧，不知公子可曾听闻过一个叫做谢子业的男人。”

妇人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了一丝期盼之色，似乎在期待着李白能从口中说出口定的回答。

“未曾，那是何人？”

只是很可惜，李白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反问妇人那人是何许人也。

“是吗……他是妾身的夫君。”

妇人并未因为李白的回答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一边平静地点了点，一边回答。

其实这么多年来，只要碰到途经此地歇脚的行人，妇人都会问上这么一个问题，只不过无数个回答都惊人的相似。

在长期的岁月之下，妇人也渐渐习惯了失望，从开始的悲伤到现在的平静，那是无数次失望所带来的改变。

或许，她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让这一切都变成了自然，就好像命中注定了理应如此一般。

上次碰上行人询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她已经记不清了，毕竟这个地方又不在官道旁边，十分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人会经过，可是人这一辈子又有几个三年呢？

“妾身和夫君自小便相识了，妾身出生之时便克死了母亲，被人当做扫把星，被父亲圈养在深闺之中，唯独夫君未曾嫌弃妾身的霉运，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尤其喜欢骑着竹马扮作游侠与年幼的妾身扮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似乎是因为许久未曾与别人交流过，妇人一开口就如同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喋喋不休，说到自己与夫君小时候的事情是还露出了怀念的微笑。

“妾身豆蔻年华便离家出走，嫁与夫君为妻，后来他又开始迷上了行商，与妾身在此地结庐而居，说是要保证妾身的安全，不会被仇家发现。”

“就算夫君从来都没有说过，妾身也知道，夫君是在愧疚自己没有给妾身一个殷实的生活，这才选择如此危险的行业。”

妇人露出了一抹幸福的苦笑，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说“真拿你没办法”一样，似乎在怀念当年的青葱岁月。

“妾身十六那年，夫君一如既往地出门，本来计划月余便回，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没有见到夫君的身影，最后更是再也没有回来。”

妇人有些哽咽，泪眼婆娑地看着李白，开口问道。

“公子，妾身真的是扫把星吗？妾身真的做错了吗？妾身真的没有资格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李白看着妇人，就好像看着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个自己，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婶婶多虑了，您没有做错什么，这一切都是那该死的命运在作祟。”

“失礼了，说了这么多公子已经饿了吧？妾身这就去准备晚饭。”

妇人听到此话，不由得抹了抹眼泪，哽咽地叉开话题，起身离去。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寂静，而李白如何听不懂妇人在门外的抽泣声，只是若是心结能够用几句话来解决的话，那他又何至于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