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开市仪式过后，整个城南市场再次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做买的做卖的，络绎不绝。周牧颐也投入到了商会的忙碌之中。

正月初八的早晨，周牧颐收到了一封请帖。打开一看，发帖人是青帮大佬欧阳广海。欧阳邀请周牧颐在正月十六这一天去参加海州青帮一年一度的大聚会。

周牧颐亲切地告诉送信人，说他到时候一定去拜见青帮的各位“老头子”和欧阳先生。

送信的人走后，周牧颐猛然想起来除夕那天的李小三。李小三借了两块大洋，两个月内不仅房子没了，甚至还欠他们二十多块大洋。这些放高利贷的是如何做到的？城南市场是不是也有放印子的势力呢？【放印子：高高高利贷】

想到这些，周牧颐抄起电话拨了出去：“炸糕啊！让宫先生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过两分钟，太监一路小跑着走进周牧颐的办公室：“周爷，怎么了？”

“您先坐，我跟您请教些问题。”

“您说，请教不敢当。”太监坐在沙发上，看着周牧颐。

周牧颐略思索一下：“咱们这儿有放印子的吗？”

太监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当然有呀。而且大大小小放印子的团伙足足有十五六家呢！”

“嗯，这里边都有什么道道儿吗？”周牧颐继续问。

“当然有，有的和赌场有关系，有的和当铺有关系，有的和窑子有关系，也有的就是单纯的放贷。”

“实力最强的呢？”

太监想了一下：“呃……实力最强的，应该是欧阳的人吧。”

周牧颐心头一惊：“欧阳？欧阳广海？”

太监点了点头：“就是他。”

欧阳广海的主业是人贩子，平时也只在日租界活动。但他有个徒弟，却活跃在城南市场。

这位徒弟名叫张立明，在城南市场也算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了，曾经城南市场的老大土狗，也不得不看在欧阳广海的面子上，处处忍让张立明。

张立明的主业，正是放高利贷。

他们的业务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大小通吃。上到几千大洋的借贷，下到一毛钱两毛钱的借款，他们都参与经营，甚至还租了个店铺，搞起了“彩票”的生意。

对于欧阳光海来说，张立明的放贷生意也是是自己贩卖人口的重要“货源”之一。一些被张立明整得无家可归的人，就会被张立明卖给自己的师父。因此，欧阳广海会利用青帮的势力替张立明背书，充当他的保护伞。

张立明的生意被称为“放印子”，有两个特点：第一个是利息超级高，第二个是借款时间超级短。

之所以叫印子钱，就是因为放贷的人会预先算计好利息，债务人按日还本付息。既然每天都要还款，为了防止算错账，张立明的手下人会做一个账本。这个账本上，记录着借款人的个人信息和每日还款的细节。

收账的人，每天都去找借款人收债。收到钱后，就在账本上相应的位置盖一个戳子，或者按一个手印，这就证明当日的钱还清了。

这个账本儿就叫印字本。

后来也就把这种利息超级高，时间又特别短的高利贷称为“印子钱”。

那张立明的印子钱，利息能高到什么程度，周期能短到什么程度呢？

比方说，有一个人找张立明借了五十块大洋。立好字据之后，先要扣去五块钱的鞋袜钱，实际借款人到手的只有四十五个大洋。

张立明会规定借款人每天都要还一块钱，连续还款六十天后，才能结清这笔账单。

换句话说，他们做的是年化利率百分之两百的超级高利贷。

当然，张立明的生意之所以能做到同行业的第一名，也是有他的诀窍的。归根结底就两个字：审核。对贷款人的资格审核。

对于那些一下子可以借几千大洋的人，张立明的做法是宾至如归，利息合理，甚至有可能不要利息，因为能借那么多钱的人本身就是有权有钱的大人物。张立明结交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割他们的韭菜。

除了大人物之外，那些小生意人、跑江湖的手艺人、种地的农民们，才是张立明真正“服务”的对象。

能借几十到几百大洋的人，多数是一些中小规模的生意人，或是资金周转或是家庭变故，临时需要一些钱。对于这类有一定资产的人，张立明也会相对人道一些，一般来说可以五天还款一次，还款周期也能达到三个月之久。

至于那些摆摊的小商贩、跑江湖的手艺人、拉洋车扛大包的城市平民等等，他们也能在张立明哪里借到十几个或者几十个现大洋，这些人属于没什么积蓄但随时可以赚到钱的。这些人的利息会比小商人高一些，大概得年化利息在百分之二百左右，还款日可以是每日还款也可以是每三天一次还款，整体借款周期在一个月到两个月之间。

最惨的，还是城市失业者和农村的农民了。他们只能借到一毛钱到一块钱多钱不等，而且还是利率最高的，月利率稳稳超过100%。借一块钱，基本上要还两块一到两块五不等。

至于原因，无非还是张立明的人会觉得此类无产者的信用不好，放贷的风险很大，所以利率就要高。

除此之外，张立明还会“贴心”地为赌鬼和烟鬼量身打造“礼拜钱”和“皮球钱”，一言蔽之，这两种高利贷的年化利息超过百分之三千，还款时限按照小时来计算。

太监给周牧颐大体讲了高利贷的运作模式后，周牧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丝微笑。他心想：这也是个好机会啊！既然高利贷是张立明的生意，张立明有事欧阳广海的徒弟，那我要不要给欧阳先生送上一份儿大礼呢？

想到这，周牧颐抬头对太监说：“宫先生，能不能把除夕那天的李小三找回来？”

太监想了想，随后缓缓地回道：“呃……不太好找，但我可以尽量去找。”

“好吧……”周牧颐有些失落。

太监从周牧颐的表情和语气中能感觉到周牧颐在想什么，他眼珠一转，试探性地问：“我倒认识一个和李小三情况差不多的人。”

周牧颐心中一喜：“把他叫来，我和这人聊聊。”

太监点头称是，退出了周牧颐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