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粥，陆霜晚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注意到宋淮臣不同寻常的情绪，她勾起他的手指，轻声：“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明天么？”

宋淮臣没有立刻回复。

他咬了咬牙，屈指在她额间弹了一下：“我不回来，你准备烧死在家里？”

陆霜晚抗议：“我睡觉的时候，没发烧啊。”

“是啊，没发烧。”感觉宋淮臣的牙咬得更狠了，字里行间都是咬牙切齿的味道，“就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生理痛到失去意识，砸在一起都不足以让你上医院。”

“陆霜晚，你可真厉害。”

说的话阴阳怪气的。

可还是舍不得放大音量，生怕自己吓到她。

陆霜晚也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身体前倾，似乎要撑着自己坐起来。宋淮臣心下一惊，从椅子上挪到床边，将她按了回去。

“胡闹。”

与其说是责怪，更像是心疼。

陆霜晚撇撇嘴，双臂绕上他的脖子，“生气了？”

宋淮臣闷哼：“你说呢？”

陆霜晚：“我错了，真的。”

宋淮臣盯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因为生病而脆弱尽显。她眨着眼睛，从她茶色的眸中，还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像是要把影子永远装进眼眸里。

宋淮臣哪里舍得再说她，霎时将她抱在了怀里。鼻尖落在她的颈窝，整个鼻腔都是她的气息。

“晚晚，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可是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更不应该试图隐瞒我。”

“我无法想象，如果不是看你一直不回消息，心急赶了回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晚晚，你吓死我了。”

“你不能这么吓我。”

他一连串说着，一句比一句沉重，甚至到最后，陆霜晚听出了哽咽之意。

抱着他的手臂不禁紧了几分。

“你在外地出差，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众生涧的药膏，其实本来明天就可以让陆霜晚的伤势痊愈。她的计划里，宋淮臣是不会发现这件事的。

可生理期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更是没有想到，因为她没有回复他的微信，没有接通他的电话，就让他抛弃工作，从云城连夜赶了回来。

宋淮臣在她尾椎骨的位置轻轻拍了一下，“我愿意为你担心，我宁可担心你，也不愿意你瞒着我做这种事。以后不许这样了，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陆霜晚吸吸鼻子，扼制住泪水要喷涌而出的冲动。她的脸颊蹭着他的耳廓，在他肩颈处深埋，“知道了，我错了。”

“你别生气了。”

宋淮臣轻叹：“我没有生气。”

就是自责，还有心疼。

她并不知道。

在宋淮臣打开2601的房间门，踏进卧室，看见她满脸通红，额头上泛起滚烫的热度，甚至还有迷糊不清的梦呓之时。

他的心慌乱成什么样子。

如果他再坚持一下，让柳姨来照顾她就好了。

如果他早些发现柳策的情绪，把这件事解决就好了。

如果他不出差就好了。

如果......

千万个如果，都仿佛凝聚在她滚烫到灼手的体温里，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

宋淮臣，你对她并不够好，你没有照顾好她。

下午出院，见到前面开车的人是罗展，陆霜晚有些错愕。

“你怪柳策了？”她看向一旁，在车上打开着电脑工作的男人，“我主动找他的，这事不怨他。”

宋淮臣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偏移，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没怪他。他后天就回来。”

只不过是让他扫了两天公司的厕所。

反正有陆霜晚给他的药，那点小伤也不要紧。

他很仁慈了。

若不是考虑到收拾他陆霜晚会自责，他才不会要那什么破仁慈。调离H国是避不可免的。

谁给他的胆子，对他宋淮臣的女朋友有意见？哪怕她真的是朵娇花，那也不是他能腹诽的。

在药膏的作用下，身上的伤在迅速愈合，连带着那些青紫的痕迹也浅淡了许多。夜晚再一次涂抹好药膏之后，陆霜晚躺在床上，小腹是一只宽厚而温暖的手掌，在缓解着她的疼痛。

见她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白，宋淮臣皱眉：“每次都这么疼么？”

“以前没有这么严重。”她窝在他的怀里，承受他的照顾，呢喃着。

“明天去医院看看，吃些中药调养一下，好不好？”

陆霜晚仰起头：“阿淮，我就是医生。”

宋淮臣：“医者不自医。更何况，你要是真的想看，也不会等到今天。”

陆霜晚没说话。

她的确没有注意过这方面的调理。一来是这坠痛从她第一次生理期的时候就伴随着她，二来，以前也只是隐隐疼上一天，并不会影响什么，哪里像是今天痛成这般。

睡意在温暖中弥散，混沌之际，陆霜晚想起昨夜的微信。

“你不是新学了摇篮曲么？”

宋淮臣：“想听？”

“想。”

宋淮臣清了清嗓子，悠悠唱了起来。

“星星当空，打把鸡枞。

鸡枞满满，架笔管管。

笔管漏漏，咋个说哟，架呀嘛绿豆豆。

绿豆香香，架新姜姜。

新姜辣辣，架宝塔塔。

宝塔高高，扭着腰腰，我的宝宝快睡觉。

我的宝宝快睡觉。”

他降了些调，更合适他的音域。与说话的时候有些不同，唱歌的时候，他的咬字总要更缠绵一些，尾音连动着下一个字符，缱绻而依恋。

在这样的歌声里，陆霜晚昏昏欲睡。

朦胧之际，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每次唱到“宝宝”的时候，总能听到他压不住的笑意。

并没有多想，她进入了梦乡。

见她已经睡熟，宋淮臣悄悄起身，在暖水袋里灌上热水，放置于她的小腹处。暖流汩汩涌进她的身体，陆霜晚眉头舒展，手不自觉搭上暖水袋，想要将暖意更靠近自己一些。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比起刺眼的白炽灯来说，这样的灯光更有几分暖意。

灯光下，陆霜晚熟睡的面孔更显得柔和，带着一点清醒时没有的憨态。

像是一个幸福的小朋友。

宋淮臣伸出手来，将她杂乱的发丝拨到一侧，白嫩的脸颊显露出来，他忍不住轻抚了上去。

恍惚间想到在基地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时候她跟在负责人的后面，明明是盎然热烈的年纪，却像是在黑暗里待得太久，忘记了要怎么踮起脚尖，触碰渴望已久的彩虹糖。

“小朋友。”

除却告白那日，他再也没有叫过她小朋友。

他很庆幸。

那日了无生气的小女孩，现在在他的身边。

“以后都是幸福的。”

“真的。”

他希望有朝一日。

自己能让她觉得，只要睁开眼，便会心底发烫，想到是活在幸福和爱里。

收敛起自己作乱的手，宋淮臣暗骂自己的可耻。

这种时候，竟然都会有想把她按在怀里，用力亲的想法。再和她待下去，不知道还会衍生怎样的念头。

试探了下暖水袋的温度，仍然炙热。宋淮臣给她掖好被子，便准备走出卧室，去外面沙发上过一晚。

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

医生开的药里，有些成分会让人困倦。加上身体的疲惫和疼痛，陆霜晚今晚睡得很早。眼下已经熟睡，也才九点不到。

来电话并不奇怪。

宋淮臣看过去，手机上没有名字显示，只一串数字孤零零摆在那里。他将手机的震动关掉，没有去管。

只是来电的人并不甘心，似乎非要把电话打通。于是宋淮臣看着电话亮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拿起手机，走出了卧室。

确认她没有醒来，宋淮臣关上卧室的门，走到离卧室最远的厨房，接通了电话。

“哪位？”

他的语气不算友善，冷冰冰的。

对面一时无声。

片刻，宋淮臣听见一阵微弱的念叨“号码没错啊”，然后声音清晰了起来：“是陆小姐的电话吧？”

男人。

成年，27岁往上。

宋淮臣烦躁地走到阳台，摸出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燃起一片火焰，凑近烟草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语气更加不善：“你是谁？”

“我是徐聪。”顿了顿，徐聪似乎明白过什么，“你就是陆小姐的小......男朋友吧？我是她的准未婚夫。”

宋淮臣：“......”

小男朋友？只怕想说的是小白脸吧。

烟嘴被牙齿要扁，宋淮臣冷着声音：“徐聪是吧？”

徐聪的音调上扬，一副骄傲的气势，“没错，我就是徐家的独子。”

管你谁家独子。

宋淮臣冷笑一声：“行，等着。”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本能地想到通讯录里找罗展的电话，才反应过来手里的不是他的手机。

回到客厅，从沙发上找到手机，把嘴里衔着的烟扔进垃圾桶，又走回阳台。

夜里的风已经没有那么凉，眼见已至春末。微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发丝在额间作乱，眺望出去，只看见一片通明的灯火。

响铃三声，罗展的电话被接听。

“查一下徐家的徐聪，最近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