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年说这些，也是习惯。

就是觉得刚才顾老太太跟慕晴晴的亲近，南溪心里难免会觉得不舒服，就想告诉她，慕晴晴有顾老太太的喜欢，她也有顾老爷子的偏爱。

习惯性地为她着想。

顾老爷子挑了他一眼，开口：“行了，你别酸了，南溪是我孙媳妇，跟其他人肯定不一样，别说南溪只是想看看了，就是想带走，也是可以的，反正这我这个老头子也一把年纪了，百年归西之后，这些东西留给你爸也是暴殄天物，你爸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还不如留给我孙媳妇，起码我孙媳妇识货！”

顾之年没有再说话。

觉得顾老爷子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对于古画也适用。毕竟古画只能到懂得欣赏其中价值的人眼中才是无价之宝，而顾景山是商人，商人眼前只有钱跟利益，这些古画在他眼中就是一堆废纸，充其量值钱一点而已。

“爷爷，我才不要这些画，我要的是爷爷长命百岁。”

南溪也不是特意逢迎顾老爷子，只是虽然知道人老了总会有这个过程，但她还是非常不喜欢听到什么“百年归西”之类的字眼的，觉得这些字眼都太沉重。

顾老爷子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越发地对这个孙媳妇欣赏了。

觉得自己的孙媳妇不但性子沉稳有能力，情商还高，比那些一天到晚只会逛商场买名牌衣服名牌包，出入各种晚宴互相攀比的千金小姐可是强太多了。

对的，那些一天到晚只会逛商场买名牌衣服名牌包，出入各种晚宴互相攀比的千金小姐指的就是慕晴晴。

顾老爷子虽然是从小看着慕晴晴长大，有感情，这点没错。但他就是感觉，慕晴晴长歪了。小的时候感觉还挺有灵气的一个人，书画精通，以前他跟沈老头子都甚是喜欢慕晴晴，沈老头子还抢着要将自己的本事教给她。

可都是以前了，慕晴晴长大之后就泯然众人矣，渐渐变得浮华了起来，都没怎么见过拿笔了。

虽说是沈老爷子的关门弟子，但就是无心去学沈老爷子的本事。

大概也是跟她的家庭有关系的，慕父慕母，是商业联姻，不但父母，就连慕晴晴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商人，重利重益的商贾之家怎么能养出一个性子温婉不浮华的女孩。

那是不可能的。

顾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又想了想，还是他的孙媳妇最合他的意。

“爷爷，刚才之年说沈老先生也喜欢这幅画？那要是我临摹一幅跟这幅差不多的，沈老爷子会不会喜欢？”

南溪之所以这样问，是觉得既然自己有机会能接触到沈岩这种大家，那肯定是要抓住机会，学点东西。

顾老爷子点头，“肯定是喜欢的。要不是我收到这幅画的时候他年事已高，说不定还会自己动手临摹。”想了想又问，“你怎么想起来给沈老头子临摹这幅画的。”

南溪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沈老爷子是画坛大家，我想让沈老爷子给我指点一下。不过又觉得这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就得先有付出。所以想投其所好送沈老爷子一幅喜欢的画。”

坦荡的心思，倒是让顾老爷子又点了点头。

要说一开始，顾老爷子喜欢南溪，只是单纯因为南溪是她的孙媳妇，但现在接触下来，最让顾老爷子欣赏的，还是南溪的三观跟人品。

觉得现在的社会上，这样三观正而且人品佳的女孩子不多了。

“别说指点了，我觉得沈老头子见到你呀，什么不再收徒之类都会厚着脸皮说自己没说过了，追着要收你当徒弟，不相信我们走着瞧。毕竟我太了解沈老头子了，他惜才如命。”

南溪听到这句话，笑了笑。

都说人越老越像小孩子，顾老爷子就是这种，老顽童一样的性子，越相处，越觉得可爱。

南溪是一个想到就做的性子。从收藏室离开就抱着自己的工具又到了收藏室旁边的书房，开始了。

临摹古画之前，最重要的是先仔细观摩古画，构图，运笔，每一处笔法甚至于墨色深浅都要了然于心,毕竟临摹的最基本，就是“形”像。

能画“形”的人很多，能画出“形神具备”的才叫高手。

南溪不是临摹的高手，但她知道如何“笨鸟先飞”。每临摹一幅古画之前，她都会先查一查资料，不同意的境遇，就有不同的创作心境。

诗如此，画亦然。

之前临摹《竹石图》的时候，她已经充分了解过郑燮，现在倒也省去了查资料这一步。

仔细观摩之后，墨顾老爷子已经帮忙研磨好，南溪开始动笔。笔尖蘸浓墨，逆笔向上一气呵成画出竹竿，浓墨点出竹节。

顾老爷子虽然不敢出声打扰，在旁边看着却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国画，近似于书法，尤其是画竹竿，用的便是书法中的篆书运笔。

南溪的运笔非常老道。行笔时轻提缓行，一气呵成，笔止时收笔回峰，爽利果断，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要是南溪动笔之前他还有几分怀疑那幅《墨竹坡石图》是出自南溪之手，毕竟那么老练的运笔，一般人不练个三四十年，都无法得其精髓。

可南溪动笔之后，他便心服口服，不再怀疑。

大概是有些事情，努力倒是其次，就真的是靠天赋。但真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又有天赋，又肯努力。

毕竟，仅靠自学成才，就比普通人多了十分的努力！

想着，又鄙夷起自己那个逆子来，觉得自己怎么就生出了一个不懂“宝”，眼皮子浅的儿子。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南溪极有潜力，可以说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旦精雕细琢，便可以惊艳众人，比起像花瓶一样徒有其表的慕晴晴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而那个逆子，只盯着人家的家境不放，简直肤浅，愚不可及！

还是自己的孙子有眼光！

南溪是不知道顾老爷子的想法的，她跟老僧入定一样执笔作画。说来也奇怪，看书的时候，觉得看不进去，可作画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热爱。

临摹，需要一周，或者更长的时间。一整个下午，南溪只完成了竹竿的一部分。

等她回神，想放松一下筋骨时，却发现顾之年在边上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视线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