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才明白，那条项链，就是囚牢。

而她亲手向白凌君递上了囚禁自己的镣铐。

许是红宝石的吸引，某天傍晚，她在城郊一所中学门口，听到了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

身后有人叫，那人便回头，清瘦的身材，即使穿朴素的校服也很惹眼，清冷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双深茶色的眼眸干净明亮，像初秋傍晚的太阳。

她扯出一抹笑，等身后的朋友过来，两人一同朝反方向走去。

莫渝秋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直到身边助理递上纸巾，她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

她急忙掩饰自己的失态，随后吩咐助理：“那个孩子，帮我调查她。”

几天后她收到资料，白凌君，十七岁，单亲家庭，父母离异后跟了父亲，几年前父亲又娶了老婆，生下弟弟，她就从家里搬出来，自己打工，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住。

看样子过的不是很好，莫渝秋心里隐隐刺痛。

这几年为了摸清真相，她私下派人打入莫荣，跟在莫东临身边，如今算是有了点苗头。

首先，她从小到大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人工构建的，每个人都有编码。这个世界从上到下有高、中、基，三层。

高层，领导层，也是技术层，几乎没实际出现过。他们负责给基层npc编码，据说还能直接删除偏离代码运行的npc。

中层，管理层，这些人混进群众里，负责监管npc，他们能看到各自管理区域内每个npc的代码，但不能操作，只负责发现错误运行代码，然后上报高层删除。除此之外，管理层大多是集团CEO或政府高层，虚拟世界的日常运行与资金流动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基层，就是npc，日常所见之人绝大部分是npc，代码编写出的“人”。npc人生中的重大转折都是已经写好的，他们是工具，是副本组成部分，也是世界正常运行组成部分。这些人不允许出错，如果在已定好的转折中，npc出现自我思维，主动偏离运行轨道，管理层就会发令，联合周围一同对他进行整改，若整改无效，此npc会被上层销毁。

莫渝秋已经能确定，自己就是npc，因为她在间谍给她发的照片里看到过自己的代码，就在莫荣总部某台电脑，但她从未见过那个电脑。

她后来想起，白凌君很久很久之前说：“我又不甘心你只爱我十年了。”这句话是不是说明，白凌君知道她是npc，也知道她的代码设定，就是要在三十二岁时与杜鸣川结婚。

白凌君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背后，独自承受过很多。

想到那时莫东临协同所有人对她的刁难，莫渝秋忍不住想，那场车祸究竟是单纯的事故，还是莫东临为了代码照常运行……

莫渝秋再也无法将他看作父亲，或许对他来说，不管是npc，还是玩家……都是不值一提的烂命。

玩家……

她摩挲着手上的资料，眸色沉沉。

关于玩家，她知之甚少，只知道当年他们几人中，除了她和林妍，都是玩家。

玩家独立于虚拟世界外，是需要被“历练”的对象，死去的npc变成鬼魂，租赁一定空间，打造成自己的“副本”，引玩家进行“历练”。玩家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历练获得经验，经验值满，他们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历练”，就是她那晚无意间进入的梦魇，血腥又恐怖，人心如恶鬼，是地狱一样的试炼场。

那晚她看到的凶杀现场，是那投资商在副本里，谋害白凌君不成，反而差点丢了性命，记恨在心，上门报复，敲门时白凌君以为是莫渝秋回家，毫无防备的前去迎接，差点死在他刀下。

最后反杀成功，她本应该高兴才是，却露出那样害怕的神色。

莫渝秋喉咙发涩，那晚一定是玩家发生了什么事，白凌君怕牵连她，才提的分手。可惜后来想去了解时，莫渝秋才发现当时的朋友们早就接连死去了。

玩家，很容易死的。

经验值没满就死去的玩家会重生，随机生到某个家庭，姓名性别相貌不会变，除此之外由成长经历重新塑造，记忆全部消失，因此玩家重生后，旧躯壳里装着新的灵魂，与前人再无瓜葛。

莫渝秋也觉得如此。

她买下白凌君打工的咖啡厅，为她涨工资，买了离学校更近的房子，放低租金，托白凌君的同事引导她住进去，自己则是离得远远的，只要每天能遥遥看到，她就知足了。

与此同时，她继续探寻世界真相，一是弄清楚为什么自己代码错误运行，却没被删除，二是找到防止白凌君进入副本的方法，最好是能剔除她的玩家身份，直接送她离开。

可两个问题答案都没找到，意外却提前发生了。

白凌君进入副本那天，她刚好在附近，作为npc被拉进去，实打实的感受到鬼怪带来的压迫力。

本国的副本不似国外那样血腥，大多是精神恐惧，氛围瘆人，只要不违反鬼怪制定的规则，还原场景剧情，找到出口，就能逃走。

这种情况下，找到规则，就是最难的部分。

不少玩家喜欢联合起来，孤立性格比较孤僻，或懦弱的玩家，用他去试探规则。莫渝秋作为npc，虽不作为鬼怪的主要攻击对象，但违反规则时也会被抹杀，杀给玩家看，杀鸡儆猴。

那次副本，莫渝秋印象很深，那是她第一次，与白凌君站在同样的场景里，感受曾经她无法言说的恐惧与害怕。

白凌君显然不是第一次参加副本，行动很冷静，也很孤僻，大家要组队，她也不吭声，最后还是莫渝秋装成玩家，大着胆子，站到她的身边。

时隔十七年，她们又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房间里漆黑异常，连月光都没有，黑暗中地板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走廊上有脚步声，屋外偶尔传来尖叫。

原来之前白凌君每次消失，就是在这样的境遇里存活好多天。

所以她是不是常常连续几天不睡觉，怪不得睡眠那样浅，以前莫渝秋偶尔起夜，都会把她弄醒。

整场副本中，有好几次，莫渝秋没察觉到危险，被白凌君救下，女孩面容青涩，嗓音淡淡的，警告她：“你这样很容易死。”

莫渝秋没被她的冷漠吓到，只道谢：“谢谢你。”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她对所有人都有防备心，唯独自己，第一次见面，却愿意相救。

莫渝秋心里升腾起热流，但她也知道，对方的善意是因为项链，与她本人无关。

见她笑的动容，白凌君不解的看她一眼，骂了句：“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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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副本后，她开始着手研究副本，研究匹配机制、进入副本的规则、以及，成为玩家的方式。

白凌君能重生，她是不是也可以？反正她只是一串代码。

她突然又贪心了。

她想和白凌君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陪她走完这段路，如果能目送她离开虚拟世界，那莫渝秋此生，再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