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姆很想做点什么，但他的身体显然并不赞同人类之主的想法。即使是转动眼球、抬抬手指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也无法完成。

愈发清晰的神智让欧姆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具被装进裹尸袋里的残骸，只能呼吸着子嗣们散发出来的悲伤。

房间里渐渐地没人说话了，只剩下福格瑞姆的婉转琴声。洛珈偶尔会开口，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念叨着祷词，只是简短地询问当前的时间。阿帕斯始终没有停止过擦拭她父亲身体的举措，欧姆能听见毛巾和自己皮肤摩擦时发出的簌簌声响，仿佛她在徒劳地清洗一块焦黑的煤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骚乱的声音由远及近。欧姆听见孩子们同时转头看向门口时，他们身上动力甲发出的嗡嗡声，以及从门外传入的模糊话语——

“……让开！康斯坦丁！我现在就要见帝皇！”

“除了原体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入帝皇的房间！即便你是太空野狼军团的师团长，我也不能——”

“他是我哥哥！”布莱泽的声音已经褪去了当年的稚嫩，显得粗重沉厚。他就像一头真正的恶狼般怒吼道：“你没有理由阻止弟弟去探望他的兄长！”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康斯坦丁的声音冷了下来，其中伴随着禁军们从他们的壁龛中迈步而出的脚步声，“你不能进去，这是宰相马卡多定下的规矩！”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打算怎么阻止我！”布莱泽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咆哮——一阵金属摩擦的悦耳声响，紧接着是分解力场启动时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嘶鸣声。他无疑是拔出了武器，禁军们低吼着进入了战斗姿态。

但就在双方真正交手之前，空气被一阵尖利的嘶鸣声划破，陶钢盔甲被某种尖利物体洞穿。布莱泽痛呼一声，重重地跌倒在地，发出沉重的巨响。

“别做傻事。”戈夫沉静中带着一丝愤怒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欧姆听见了自己弟弟手中亚原子融核巨弓的折叠声，“我从刺客庭赶过来不是为了看你犯蠢的。”

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布莱泽拔出了插进他体内的箭矢，恼火地说：“可是这条规矩根本就——”

“我不介意先用六星锁把你锁起来。”尤诺清冷的声音传来，“我在为审判庭工作的时候见过很多和你一样不理智的疯子。”

“布莱泽，”劳伦斯说，他身上隶属于火蜥蜴军团的MK2动力甲发出岩浆翻滚般的预热声，“我们都很着急，也都很关心欧姆老大的情况。你的愤怒不会对现状产生任何的帮助，只会把情况变得更糟。”

禁军在康斯坦丁的命令声中退下了，伊莲娜的声音自走廊那头由远及近：“……我通过我手下的星语唱诗班联系了菈妮，她很快就——天呐！布莱泽，你怎么受伤了？”

“我给了他一箭，希望这能让他清醒一点。”戈夫心平气和地说，朝另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打招呼，“很高兴又见到你了，科斯莫斯，最近还好吗？”

怀言者军团的缄默牧师在伺服关节的远转声中打出手语，同时尤诺对伊莲娜说道：“只有菈妮？其他人呢？”

“亚伦在指挥舰队进攻冉丹帝国的核心世界，他来不了了。拉卡德和库菈菈马上就到。至于玛莲妮亚——”

伊莲娜停顿了一会儿，欧姆听见她用力吸了一口空气，用她天生甜美的嗓音怒冲冲地尖叫道：“她说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科斯莫斯抬手打出一个符号。

“是的，科斯莫斯，我也这么认为。”劳伦斯说，他的动力甲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在最后一秒怒冲冲地赶过来。从小到大都这样，一直都这么不坦率。”

布莱泽讥讽地说道：“她要是坦率一点，现在坐在黄金王座上监国的就是玛莲妮亚大公了。”

欧姆微微一愣，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康斯坦丁立刻发出一阵狂怒的嘶嘶声，福格瑞姆从父亲床头的椅子上跳了起来，黎曼·鲁斯从喉咙里吐出呜咽般的低吼，但下一秒就他们俩就都被安格隆按在了原地。

“这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布莱泽师团长。”康斯坦丁的声音里压抑着烈火，“管好你的嘴巴，不然我不介意让它出一点小小的意外。”

“来啊！”布莱泽挑衅地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禁军统领，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一样不可战胜！”

“你——”“——你是谁？为什么穿着我哥哥的盔甲？！”

拉卡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暂时吸引了布莱泽和康斯坦丁的注意力，然后欧姆便听见了格斯的低语声：“这不关你的事，我只知道弥赛亚现在不会见你们的。”

“我们也是弥赛亚！”库菈菈焦急地说，“我们真的很想知道我们的哥哥现在的身体情况！”

“通过在他房间门口丢人现眼的方式？你们可真会关心人。”

某种粘稠的液体从虚空中滑落，在焖烧的嘶鸣声中化为覆盖着骸骨的钢铁人形，格斯在咒缚战士们的上膛声中说道：“命令就是命令，规矩就是规矩。如果你们真的在乎你们的哥哥，那就更应该等待他召见你们，而不是在这儿撒泼打滚。”

“我是钢铁之手第四师的师团长！”拉卡德听起来正在竭力压制他的怒火，“我有资格在某些必要时刻无视命令和规矩！”

“不，你没有，因为现在不是在战场上。”黑色剑士冷冷地说道，“我是弥赛亚指定的咒缚军团军团长。论军衔我比你高，论指挥权我只听从帝皇本人。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离开此地，禁止打扰弥赛亚的修养！”

拉卡德大怒：“我——”

+够了。+

由光与焰交织成的话语灼痛了灵魂，众人瑟缩着齐齐转头看向一名咒缚战士，他头盔上骷髅形状的面具仿佛镀了一层金。

康斯坦丁和禁军们齐齐单膝跪下，沉声道：“参见陛下！”

帝皇血裔们瞪大了眼睛看向床铺上的焦黑残躯：“父亲！”

弥赛亚们惊喜地喊道：“欧姆老大！”

“啧，”格斯咂了咂舌头，薄薄的嘴唇拧出一丝笑意，“你这家伙……可算回过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