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吗？

欧姆审慎地终止了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思考的脑电波活动。

当大海想要掀起巨浪，无数河流溪水都只能听从祂的召唤。欧姆不是巨浪，他是大海本身，帝国是承载大海的坚固行星。

任何一个错误的想法，在灵能力量的增幅扩张之下，都有可能导致帝国分崩离析，都会导致人类走上偏差崎岖的道路。

正是因为太清楚自己的强大和影响力，所以欧姆才没有在这个存在魔法和神明的落后世界中，直接显化出自己的全部身躯与力量。

那般强大的灵能脉冲会导致整个星球的人类全部陷入疯癫的狂信，为他献上肉体、生命、灵魂，推动着他向“神”的方向堕落而去。

即使有着万机之神的称号，我也永远不会成为神……

欧姆脸上肌肉活动着，显露出一个僵硬的面具般的完美微笑，继续对蜂拥而来的难民们进行布施和救助。

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奉献出他们最珍贵之物，他们与彼得、安德烈和犹大一样，成为了弥赛亚的门徒。

其中一人是雅各，一名技艺精湛的猎人，拥有一双能分辨所有细微事物的眼睛，对难民中那些曾经犯下过罪行的人记得一清二楚。

而当他每指认出一人，诉说出那人曾犯下的罪过之时，这名罪人瞬间便会被从体内长出的荆棘缠绕，陷入永远流血却又永生不死的痛苦之中。

然后是约翰，他是雅各的弟弟，手中握着一柄用橡木枝干削成的长矛。他是慈悲的，当罪人哀嚎着忏悔之后，便用橡木长矛穿透荆棘，刺进罪孽缠身之人的心脏，终结对方所受的痛苦。

腓力，一名马夫。他的双手在成为门徒后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只要是被他抚摸过的病弱马匹都褪去了杂色短毛，生长出了纯白而富有光泽的毛发，变得健壮宽阔的脊背上更是长出了羽翼，能从遥远的地方运送来大量的木材。

巴多罗买、多马，一人是健壮到能单手推倒骏马的老者，一人是能十日不眠的奇人。他们一人负责拆除污秽肮脏的帐篷，一人负责用运来的木材建起遮风避雨的坚固棚屋。

马太是一名演讲者，用他慷慨激昂的声音宣扬着弥赛亚的光，有力的双脚不知疲倦地在断罪塔周围游走，鼓舞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那至圣的荣光之下。

雅各、达太、西门，这是三名落魄的骑士，在战争中失去主人和武器的他们皈依在弥赛亚的神圣中，献出了他们毕生的忠诚。于是骑士们再度披上了铠甲，这厚重的陶钢盔甲赋予他们裂石掘土的威能，轻易间便开凿出一口口清冽的水井，垦挖出一片片松软的良田。

“播种吧！”欧姆对人民们喊道，“挖掘你们的土地，洒落你们的汗水，它将落进泥土中变成粮种！毋需向我供奉任何收获，从今日起，你们便靠自己的劳动和气力过活！”

我们的……土地？

人民们看着广袤的良田，齐整的房舍，汩汩流淌的水渠……这些都不属于领主和老爷，是属于……他们的！

自出生起便被领主当成财产的人民们双眼含泪，他们朝着身披白袍、面容慈悲的高大男人在胸前交叠双手，带着哭泣的嘶哑声，说道：“赞美您，我们的陛下！”

弥赛亚和他的十三门徒行走在绝望与荒芜之间，用光芒和火焰驱赶走了饥饿与瘟疫，为信他的世人带来了希望和丰饶。

（注：见作者说。）

断罪塔顶的法王厅标志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群众们对这道冷酷无情的光线生出了强烈的厌烦——法王厅不是说他们代表着神吗？那为什么法王厅的神不像弥赛亚一样，从祂的高塔里走出来拯救他们呢？

……啊！自己居然将至圣至高的弥赛亚，和神这种东西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罪过！罪过！

“真是不可思议。”巴克眼看着弥赛亚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为数万难民创造了一座人间天堂，小妖精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水汪汪的光，“弥赛亚，他简直就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人，拥有我们想象不到的力量……”

格斯沉默了片刻，低语道：“……是啊。”

曾几何时，他也曾追随在这样的人身后。那个男人——格里菲斯，明明是平民出身，却拥有贵族都无法媲美的高贵气质。能够在战场上以百人兵力与千人军队抗衡，并用绝佳的战术思维取得近乎不可能的胜利……

但他成为了神之手！将曾经追随他的人全部献祭给了神！用部下的忠诚和灵魂换取了飞升的机会！

如果不是格斯实力强大，如果不是献祭仪式被人打断，他和卡思嘉都已经成为了在祭坛上哀嚎的祭品。

格里菲斯，现在的费蒙特，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呼吸着，享受着他飞升后获得的强大力量……格斯不断战斗的唯一执念，便是要杀死格里菲斯，代替死去的战友和疯掉的女友完成复仇！

欧姆若有所觉地转身，看见格斯独眼中燃烧着仇恨与愤怒交织的火焰，微笑着拍了拍这名黑色剑士的肩膀，说：“我明白了，那名神之手便交由你处理吧。”

“……你果然能读取我的思想。”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吗？”欧姆朝他门徒们创造的人间天堂扬了扬手，“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像格里菲斯一样选择成为神之手。那么我就再说一遍吧，我讨厌、憎恨、鄙视、渴望杀死一切代表神的东西。”

虽然弥撒亚笑着，但格斯感觉自身如坠冰窟，比汪洋更深邃、比天空更无垠的杀意攥住了他的心脏，使得黑色剑士那燃烧的紫黑色火焰陡然间变得渺小不堪！

“我明白了……”

“很好。”欧姆满意地拍了拍格斯的肩膀，“犹大还没有带着那所谓的‘奇迹认定局’回来，而法王厅肯定不会允许我这个木匠的孩子从他们手里抢走神明的话语权。所以——”

“——全部杀光，如何？”格斯的机械义手开合着，关节轴承顺滑地嗡嗡作响。

“不能再好了。”

欧姆赞许地说着，盘腿席地而坐，背靠在马厩的食槽上，头颅微微低沉：“现在……我需要稍微离开一会儿……”

去处理内心翻涌而起的阴暗。

————

自己行使了神明的权柄，虽然不是以神明的身份，但依旧获取了数万人的忠贞信仰。

现在，要付出代价了。

越是强烈的光芒，就会诞生愈发幽邃的黑暗。

我能感觉到的，你来了。我永远也无法逃离你，就像是人无法切除自己的影子。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滑翔，以古老而优雅的姿态。吮吸着腐臭的空气，发出嘶鸣。

我只能站在原地，感受着你离我越来越近——或者说越来越远，因为你与我本来便是一体。

你的眼睛里闪着光，无论对爱、快乐还是创造都无动于衷……你吐出灼热的气息，带着被你击败的敌人的味道……死去的、受天罚的东西的恶臭……

你是最凶猛的斗士——最纯粹的嗜血者，你在瞪着我，憎恨着我……想将我据为己有。

来吧，面对我，让我看看你的面孔！

就这一瞬间，光芒大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