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逸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师父怎么了，她从未那样对待过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身体里好像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抚着心口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在望月峰唯一的朋友，一只孱弱的小猫妖。

被师父收入门下后，他便入住了望月峰。

师父是这里的峰主，这里很安静，唯有他们师徒二人。

其实，对他而言，能有一处容身之所，他已经很满足了。

尽管师父收下他后，就直接将他放养了，从未管过他的温饱，但每天都会确认下他的踪迹，就好像是确认下他是不是活着，活着就行一样，毫无温度。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开始暗得快了，天气转凉了。

或许，明天起，他该再多穿一件，比起被人嘲笑天冷了只会把两件破衣袍叠着穿，活着，并且不让师父觉得他麻烦，才是更重要的。

母亲的遗言似在耳畔，“活下去，能找到属于你的容身之所，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至今，他都难以忘怀小时候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场景。

有些模糊的记忆里，小孩子们都不愿意同他一起玩。他们嘲笑他，但凡他表现出一丁点想要靠近的样子，他们就拿石头砸他。

他很害怕，也很伤心。

母亲抱着他安抚，他在那温柔的怀抱里渐渐平息，他吸了吸鼻子向母亲问道：“大家为什么都讨厌我？为什么骂我是小怪物？母亲，我是小怪物吗？”

母亲紧紧地抱着他，低声啜泣，“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说他是小怪物？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已经记不清楚，他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些残缺的片段。

默默地往望月峰山脚处走，他加快了些脚步。

三年的时间，为了生存，他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

那只小猫妖是前不久在望月峰山腰处发现的，初见时，它气息微弱得就快死了。

他看着它，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所以他将它偷偷养在了山脚下，他把自己寻来的食物同它分享，把它抱在怀里为它暖身。

它不负他所望，坚强地活下来了，他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它活下来了，还因为他多了一个朋友。

虽然他向来安分守己，但其他峰的弟子们都不喜欢他。

一开始，他们出于对师父的敬畏，所以还礼让他三分。可在他们发现，师父其实并没多器重他后，就开始欺负他，甚至辱骂他。

他好像成为了他们调解压力的出气筒一般。

“你说的就是这只？”

“没错，那臭石头好像在养它。”

“仙门弟子养猫妖，他这是公然辱没我们天下第一仙门十全宗！弄死它，给他点颜色瞧瞧！”

臭石头？

这不是那些嘲讽他的人，给他取的外号吗？

猫妖？

难道是小猫妖？

楚恒逸迈开双腿朝着山脚下的密林冲去，他不会御剑，只会些基础的法术，这都还是他坚持不懈下山，跟随每届十全宗招新弟子上统一大课时，混在其中偷学来的。

无他，因为师父不准他学，说是学那些没用的东西，会影响他体内的阴阳稳定。

等他赶到时，只看到地上被残害得都快没形的小猫妖。

它已经没气了，尸体最后的一点余温，好似在说，不久前它还活着一般。

为什么？

是他，是他害了小猫妖。

如果不是担心它在山腰被师父发现，如果不是他将它安顿在这里，如果不是他时不时来照料它。

它就不会被发现，不会被折磨，不会惨死。

他就是个灾星，所以克死了母亲，师父收了他却厌恶他，他表现得再安分同门还是嘲讽他羞辱他。

“我的存在是错吗？”

他很冷静地看着小猫妖，眼里的光渐渐黯淡。

他捏了个基础水系法术洗涤决，为小猫妖洗去污渍。

他咬着唇，他想施个基础火系法术将它火化，可他愣是下不了手。他仿佛看到小猫妖乖巧地跳到他盘着的双腿间，用着一边脸讨好地蹭着他的手。

那样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眼泪到底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的存在难道就是带来灾祸吗？

“恶心死了，我替你烧了。”

一道冰冷的女声从后方传来。

话音一落，小猫妖的尸体就烧了起来。它实在有点小，片刻功夫就化作了灰烬。

白凝走上前，随手捏了个风决，将那些灰烬给堆在了一起，迅速收了起来。

楚恒逸愣了下，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都还没和小猫妖做最后的告别。

他心有不甘，他很难过也很无力，但是他辨得出来人的声音，那是师父的声音。

终究是这样，他在乎的，想要靠近的，都会永远离他而去。

白凝见前方人一动不动，又走近了点。

她是担心他，特意来寻他的，毕竟小白说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领饭盒，这让她很慌。

他死了，她就彻底回不去了，因为想要回去，唯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让他亲手了解自己。

当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大概已经猜到这是个什么样的情节了，她挺心疼的，不管是小猫妖还是那个跪在地上，悄悄抹泪的他。

但是，她不能对他好呀，至少明面上。

“怎么？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念你初犯，我这次就暂且不与你计较，还不快滚回去？”

白凝说着小白通过心神给她编的恶毒台词，有些担心地走到了楚恒逸身边，心里说着和面上截然相反的话。

徒弟乖呀，天这么冷，你穿得又单薄又破旧的，再这样下去，铁定会生病的呀？

小猫妖死得虽然惨，但是如果没有你的照料，它早就死了，也活不到现在的呢。

徒弟不要伤心，等你离开，我就把小猫妖在这里厚葬了，我已经把它的骨灰收好啦。

嘤，我没有安慰过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啊徒弟，而且我也不能安慰你啊。

楚恒逸身子一僵，眼里就快消失殆尽的光，又亮了起来。

他起身向着身边人看去，就见她摆出一张自以为超凶的表情，恶狠狠地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他眨了眨眼，又听到了——

嘤，徒弟眼眶红红的，看着好弱小好无助啊，好想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