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安于战场上反抗中原十万大军时，带着的甚至才不过千人。

然而这天却毫无预兆的天降异象。

天色暗沉到发紫，飞沙走石，迷雾遮满眼前所见事物，大漠的动物都像是发了狂一般，踏进战场一批又一批地踩过敌军。

唯有天边最西处，有金色的光破空。

紧接着，无数陨石从天降落。

＊

大漠降下的陨石不攻击大漠中人，浅安依旧穿梭在人群中收割人头。

逐渐有人发觉，任何试图想捉住浅安的人，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身体，最后毫无预兆暴亡。

敌兵中心渐渐生出了惶恐。

他们都猜疑浅安是会使妖法的妖物，能操控动物来帮助他们。

那天，鲜血染红了大漠的整片土地。

系统在浅安的识海中不停警告着。

【安安……别再让初序动手了，这位神是在杀生，身上的罪孽正在累积，继续再这样下去，灵魂都会完全消散！】

浅安在人群中不断地闪着身形，抬头望了眼黑压压的天空。

急切道：“初序，停手！我一个人可以解决他们。”

“没有人能在我的眼前动你。”

初序却并不听浅安的话。

祂似乎知道一切，只是淡淡询问道：“过多干涉人类发展，我会消散对不对？”

浅安的眼眶蓦地一热，泛起了红。

他想骂醒初序，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只是声线轻颤着质问：“傻子，知道你还这样做？”

“我听到了千人的请愿。”

初序语气轻松：“大漠的子民需要我，你也需要我。”

神明换位，和朝代交迭一样，不过是自然的更替。

伪神从前并不知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如今已经找到。

保护浅安，护浅安平安。

大量滚石从高处砸落，脚下的沙石开始吞噬不属于这里的侵略者，多半敌兵甚至还未出手，便一点点被活埋。

惨叫声、哀嚎声和求救声，逐渐高过了刀剑厮杀。

这场战斗的天平，以降下天灾，毫无悬念地向浅安倾斜。

而整个过程中依旧无人能近他的身。

无日无夜的厮杀，浅安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体禁不禁得住，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只凭借本能反抗。

直至这片土地，被完全染成了鲜红。

争斗结束了。

被杀得落花流水的大军开始败退，只剩千人为保命撤退。

大漠之下，满地尸体前，天空撕开一道大口露出了光。

浅安独自站在战场，看着初序立于尸体之上一步步向他走来。

每走一步，祂的身形便透明一分。

“安安。”

浅安的眉头皱得很可怜，竟像在害怕什么，初序进，他便后退。

不仅仅只是后退而已。

他……在逃。

“别走了……”浅安的声音在颤，杀万人时都不曾变过的神色，如今竟现出一丝害怕，“你在变透明。”

“初序、你不要走，就站在那里……好不好？让我多看一看你，求求你了……”

初序站在那儿，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只要他还能看到，就不会消散。

浅安真的没办法接受看着爱人消失。

失败了吗？他能杀那么多人，却救不回一个初序。

“安安，别怕。”

浅安却只是摇头，甚至不敢靠近。

所有的一切，全都结束了。

倾盆大雨降在地面上，冲洗着这片土地上的鲜红和罪恶，雨水穿过初序的身体，祂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聚成实体了。

初序在逐渐消失。

而祂消散的身体，在化作星星点点的光飘向上空。

丝毫不容得缓和的消散速度，撑不到祂走到浅安的面前。

雨水落至浅安的身体，将他整个人都打湿，看起来可怜兮兮。

初序用最后的神力化出了一把纸伞。

撑在浅安的头上。

“长话短说，不知如今还够不够说一句话的时间了，你……愿不愿听我说？”

浅安怔怔抬起头，僵硬地点了点。

“浅安，我很爱你。”

如今的初序，一阵风就能被吹散。

好在祂现在还没有散，甚至还来得及再说上一句话。

于是祂又开口道：“我是没有神位的伪神，我不爱世人，我爱你。”

一行清泪毫无预兆地自眼角滑落。

浅安皱紧了眉，脸色苍白到透明，慌乱要去抓住初序。

下一秒，点点碎光穿透了他的手。

它们飘向了上空，他抓不住。

浅安微微启了启双唇。

却连初序的名都叫不出，近乎失声。

他终于失去最后一分力气，被抽去了灵魂般倒在了地上。

【安安……】

系统也陷入了长久的无言，总觉得如今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可张口之时却只有一片空白，僵得厉害。

它陪着动物幼崽般无助的浅安，静静躺在了战场上许久。

所有说不出的话化为守护。

最后在他终于有动作的一刻，惊惶失色道：【浅安！你在做什么？】

【初序以命为代价，向主系统作交换，令我可以重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你疯了？】系统没有这么怒过。

【停下，不许死！祂的神魂可以散落千百片你不能！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浅安似是想通了，扔掉了手中的剑。

可他又似乎怎么都想不通。

初序不见了。

【安安……】系统惊魂未定，小心翼翼道：【要走吗？】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浅安语气淡淡，神色却似乎有茫然。

他一言不发地直起了身，拖着已极度疲累的身体，独自走回了神殿。

他那样安静，并不绝望也不哭闹，只是站在神像前，久久望着雕刻的爱人。

神明悲悯而又薄情地俯视着众生。

却不怎么像初序。

初序望向他的眸子从不是冷的。

只是……

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