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间稍纵即逝。

又是一年春，苍穹楼的冰雪初融，近山的泉水叮咚流下，山脚树影重重，花香阵阵。

偶有蜂蝶飞舞，发出道道清鸣。

今日春光明媚，惠风和畅。

早起的婢子抱着笤帚在庭前洒扫，一楼拐角的小厨房内，几位挽着妇人髻的厨娘在厨房忙碌。

炊烟袅袅，一个灰衣的厨娘看着灶上冒着热气的砂锅，眉间升起一丝喜色。

“姑娘要的鲜虾蚬子粥好了，春晓，你把这粥端过去。”

“算了，我去，你去准备旁的。”

“手脚麻利点，姑娘今早要走，咱们别耽误了她的行程，夏芳，你那里的生煎了没，姑娘平素最喜欢吃你做的生煎，走的时候可别让她吃不上。”

被叫做夏芳的清秀厨娘盈盈一笑，道：“秋锦姐姐别担心，我这生煎马上好了，再说了，姑娘只是回去一阵，又不是不回来了。”

秋锦叹气：“虽说姑娘的事还没办好，但是也不知道她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我就怕她下次过来，你我不在，姑娘想吃咱们做的早膳都没机会。”

苍穹楼的小厨房虽小，但是早中晚膳的负责人都不一样。

秋锦从云栀来到这里开始，便负责她的早膳，两年如一日，从未迟到过。

她原先只把这做早膳当成寻常的差事，可瞧见云栀日日天不亮就起来修炼，每夜月上中空了才回去洗漱休息，心就拧成一团，阵阵抽疼起来。

若这云栀是个冷心冷情的，她可能也不会上心。

可云栀偏偏是个乖巧的，每每晨练回来用早膳，她总是汗都来不及擦，便兴冲冲地跑到小厨房，盯着一双亮晶晶的杏眼，亲热的看着你，嘴里还不忘喊：

“秋锦姨姨，今日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也就是这声秋锦姨姨，喊得她热情高涨，每日刚过寅时，便急匆匆地爬起来，跑到小厨房忙活。

照理说，成了修士，寻常的膳食是可以免去的。

秋锦偏偏放心不下，总担心云栀忘了用膳，会伤了脾胃。

若不是扶鸢昨夜交待她云栀今日休息，让她晚点准备，她恐怕又要天不亮，就眼巴巴地爬起来，看着那小姑娘练剑的身影准备膳食。

秋锦收回思绪，她低头看了眼灶内的明火，指尖一动，里面烧得正旺的火便成了小小的炭火。

秋锦寻了只软乎的白布，将砂锅托起，转身端出小厨房。

临踏出门，她不忘回头，叮嘱身后的几个姐妹：“你们也赶紧跟上，对了，蒸屉里面干蒸，白玉烧麦，红米肠那些，你们可千万别忘了端，姑娘爱吃。”

春晓笑着在后面应了声“是”，没忍住打趣道：“秋锦姐姐，你这关心都快赶得上姑娘的亲娘了。”

秋锦回头笑骂了句：“大清早的就说浑话，我要是有姑娘那么好的闺女，我日日做梦都能笑醒。”

说完，秋锦便回过头，步履轻快地绕到正厅。

说来也怪，秋锦知晓云栀是为了她娘的事情留在此处的，也知道她父亲月月会来看她，可是这么多天过去，秋锦愣是没有瞧清过云栀父亲的真容。

她休息的时候远远瞧过一眼，只觉得云栀果然随了她父亲，通身气质无人能及。

秋锦时常在心底嘀咕，不知道云栀的亲娘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两人在一起，竟然能生出如此漂亮乖巧又出息的孩子。

只不过，这么出息的孩子，她照顾了两年多，如今一两个春秋过去，这姑娘也快要到回宗门的日子了。

思来，秋锦便有些怅惘。

她端着砂锅来到正厅，盖上冒出的蒸腾热气烘得她眼角有些湿润。

秋锦小心地将热粥端上桌，正准备离开，便听见紫梨木的楼道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秋锦姨姨，您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两年时间过去，少女的声线早就褪去稚嫩，变得更加明快。

她嗓音清亮，细听又带着些许甜美。

秋锦光是听着小姑娘充满朝气的声音，心情便明朗了不少。

秋锦笑着转身，正好瞧见云栀下楼。

两年的时间，她个子拔高不少，原先娇小的身姿变得高挑窈窕，莹白脸上的婴儿肥悉数褪去，漂亮的五官显得更加明艳精致。

她今日一袭鹅黄衣衫，三千青丝被同色系珠花挽成漂亮的双垂髻，打眼一看，整个人愈发娇俏明媚。

秋锦望着小太阳般的明媚少女，心底愈发欢喜：“姑娘起来了啊。”

“快些来用膳吧。”

云栀冲她甜甜一笑，道：“秋锦姨姨辛苦了。”

“你们快去歇息吧，我等下用完早膳，就要回东域了。”

云栀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从腰间解下一只玉色的香囊，然后小跑到秋锦身边，将绣着青莲的玉色香囊塞到秋锦手中。

“昨日我选了礼物回来，你和春晓几位姨姨都不在，我便把那些小玩意收在一起，今早一并给您。”

“秋锦姨姨，您回去再打开。”

秋锦被云栀的举动惊住，她愣在原地，眼底写满不可思议。

“给我们的？”

她原本就舍不得云栀，眼下被塞了香囊，眼眶里的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云栀瞧见，赶紧笑了起来，将秋锦往外推。

“秋锦姨姨怎的要哭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次宗门有事，急召我回去，等事情忙完，我还要再来的咧。”

小姑娘笑得灿烂，引得秋锦无心哭泣。

她破涕为笑，道：“你呀，就是太暖心了。”

“我就是个煮饭婆，怎么还劳姑娘挂心。”

云栀拉着她的手，笑得牙不见眼：“什么煮饭婆，几位姨姨日日都精心准备膳食，比我还累呢。”

“这些天来，叨扰几位姨姨啦，我在这里蹭吃蹭喝这么久，你们都不嫌弃我，每日天不亮就给我做早膳，实在太辛苦了。”

“这次就准备了一点小小心意，还希望几位姨姨不要嫌弃我。”

此话刚出，门外便传来一串爽利的笑声。

“姑娘这几声姨姨，真的是折煞我们了，我们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乖巧的姑娘。”

夏芳端着一碟表面白软，底部金黄焦脆的生煎缓步踏进正厅，嘴里还不忘念叨：“姑娘要谢，得谢扶鸢姑娘才是。”

苍穹楼的厨娘亦不是一般的厨娘。

夏芳和扶鸢是旧识，当初是受了扶鸢的邀请，才来此处做厨娘。

比起秋锦，她性子更为随和温柔。

“好了，秋锦姐姐你也不要在这伤感了，要伤感，也得把活干完才来。”

夏芳笑着打趣，秋锦也伤心不下去。

她瞪了夏芳一眼，笑着埋怨道：“就你多嘴。”

“好了，把早膳放下，咱们都出去，让姑娘吃个清净。”

夏芳连连点头：“我知道，还用你说。”

负责早膳的厨娘们和云栀熟络些，平日相处起来，也没有什么代沟。

云栀平日最喜欢与这几位说话，眼看着两人放下东西要走，云栀赶紧追上去叮嘱：“几位姨姨别忘了看香囊呀。”

夏芳冲她罢手，示意她放心：“姑娘别担心，我们回去肯定会分的。”

“我可是会盯着的，你可不能只给秋锦姐姐好东西啊。”

云栀赶紧回答：“我才不会。”

夏芳笑了，赶紧催云栀用膳：“还不快去吃，记得喊上你扶鸢姨姨，她今日不到寅时便起了，眼下肯定还在给你清点东西呢。”

清点东西。

刚睡醒不久的云栀有些缓不过神。

她疑惑地看着夏芳，后者只是冲她眨眨眼，对她做了个口型：“库房。”

库房！

她就说起来的时候，怎么没瞧见扶鸢前辈！

云栀没心思看桌上的热粥，掉头便往后院的库房跑。

还没跑出正厅，一道冷香顺风飘来，云栀瞧见一抹绛紫色，再眨眨眼，人已经到了跟前。

“这么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你东西收好了没？早膳也不用，怎的到处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