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苏宜也想不明白，“王妃一直住在佛塔里，王府内宅的事情早就不管了。况且带朋友回来小住的情形我又不是第一个，之前百里照也带着江湖上的朋友回来住过啊！怎么偏偏对你起了好奇心？就因为你是个女子，还是因为你挺着个大肚子？”

无人能解释的通。不过苏宜还是嘱咐她要小心些，“秦嬷嬷这人怪阴沉沉的。而且她不似王妃，她倒是隔三差五就出佛塔的。反正也说不清，我就觉得你还是当心些。”

岁岁心中有数了，她盘算着还是要尽快搬出去才是正经道理。

可是她主动避嫌，对方却先找上门了。过了三日苏宜要去军营一趟，岁岁不好跟着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你放心去就是，我这两天乏得很，也不会乱跑的，就准备在府里待着哪也不去。“

岁岁向来乖巧，苏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结果她前脚走后脚秦嬷嬷就来了，她跟随王妃礼佛多年，身上穿的颇为素净。且这府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陌生的小娘子来了，她看岁岁的目光总有几分不怀好意。

“小娘子难道不知道府中是不允许女眷穿太轻挑的颜色吗？”秦嬷嬷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岁岁的肚子已经老高了，那襦裙被高高撑起，原先到了脚跟的裙子也往上提，刚好到了脚踝。

房里是燃着火盆的，岁岁也不觉得冷，所以她穿的也不多，身上那件烟霞色齐胸襦裙还是苏宜的。原是苏宜去年的生辰礼物，但她惯来爱舞刀弄枪的，这些衣服都不适合她穿。正巧岁岁有了身孕，寻常的裙子是绑腰带的容易勒着肚子，苏宜就把这条裙子给她了。

她并不觉得这条裙子有哪里不对劲了，可秦嬷嬷对她存在偏见，岁岁解释与否她都不会在意。岁岁索性也不解释，她给秦嬷嬷问了安，“苏宜今日去军营了，嬷嬷若是要寻她只怕是落了空。”

“老身不找苏宜那丫头，老身照你。你姓宋？”秦嬷嬷绕着岁岁走了一圈。抛开一切个人因素来说，秦嬷嬷实打实的认为岁岁是个异常貌美的小娘子。她盯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却只觉得可怕，这双眼睛让秦嬷嬷想起了一个故人。

“嬷嬷找民女是有什么事吗？”岁岁手心里都是汗，眼下苏宜不在王府里，能帮她的唯有百里照。可是百里照住的地方力她很远，她跟玛瑙又都在这里，还有谁能去求救？

秦嬷嬷不慌不忙，“王妃听闻府中来了个厨艺高超的小娘子，她心中好奇，也想知道可能做顿素斋来。府中的素斋王妃都吃腻了，不知宋娘子可愿意虽老身走一趟？“

佛塔里是没有小厨房的，王妃怕油烟味会冲撞了佛祖，所以她的一日三餐都是王府里厨房做了送上来了。头一开始厨子糊弄的厉害，肉菜素斋都是用一个锅，有时候千万刚炖完一锅肉汤那锅都不洗就开始炒素的，北辰王发现后狠狠发落了厨子，从此后再没人敢怠慢王妃了。

所以秦嬷嬷说要她专程去做一顿素斋，岁岁是完全不相信的。如果仅仅只是做顿饭，那为何王妃还非得先见一见她？这事情说不出的诡异，岁岁不敢轻举妄动。

秦嬷嬷没什么耐心跟她干耗，“宋娘子不去，可是不将王妃放在了眼里？”

这顶高帽子岁岁是不敢戴的。料想这是王府，北辰王义薄云天想来他的夫人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况且秦嬷嬷是白天来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若是她真的出了事苏宜也不会不管的。

“那劳驾嬷嬷等我片刻，我这就去换一身衣服。”她换了衣服后就跟着秦嬷嬷走了，玛瑙没头没脑的也要跟着来，被岁岁阻止了，“佛塔重地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随意去的，不去跟来。”

玛瑙抿着唇一言不发，她知道这是岁岁在保护自己。

秦嬷嬷哼了一声，越发觉得这两个丫头上不得台面，她催促岁岁，“王妃信佛，心底慈悲着呢！你这一条命谁也不稀罕取走！”

本来岁岁都做好了要爬十二层楼的准备，结果王妃还算体贴，没让她这个孕妇这么劳累。王妃在三楼等她，那厢房里燃着檀香，也不知道往里头添了什么，那香味格外的厚重。

岁岁闻不太惯，悄悄用手抵在了鼻下。这一个小动作被王妃看见了，她命人撤走了香炉，温着嗓音说道：“是我顾虑不周了，你一个孕妇确实闻不得这些香味。”

岁岁郑重的给她行了礼，王妃很快就叫她起来了，”过来，让我瞧一瞧。“

她慢慢走上去，王妃的身上也染了一层淡淡的檀香，但并不浓烈。岁岁注意到王妃并无穿缁衣，她身上的衣袍颜色虽然暗淡，可上头也绣着花纹，而且质地一看就不便宜。

岁岁抬起头的那一刻王妃呼吸一滞，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对上了。而岁岁也得以看清了这在佛塔中住了二十年的王妃真面目，大约是礼佛的关系，王妃整个人都很柔和，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慈祥的意味来。

坦白说王妃生的不错，左右也能称得上一句标致美人。可抛开气质，这五官挑不出不好的，但也没什么过于出挑的。不过她这些年大约是心思平静了，这忧愁少了人也就不容易老了。

第92章 她回来了

“你生的很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水灵灵的。”王妃抚着心口慢慢的说着。

岁岁忙低头谢了王妃的夸奖，那秦嬷嬷站出来，“听说你的厨艺了得，你从前是做什么的？瞧你年纪轻轻的就挺着个大肚子，你夫君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是真的不太礼貌，不过岁岁也一一回答了。王妃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怜爱起来了，“可怜见的，年纪不大却也尝过了冷暖。苏宜是个热心的人，你且放心在这里住下就是。”

又东拉西扯了好几句岁岁才出了佛塔。她走以后王妃整个人就泄了力气，她撑着桌面不断的呢喃：“像……真是太像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呢？素琴你说，那双眼睛是不是同宋怡一模一样？”

素琴是秦嬷嬷的闺名，她见不得自家主子这模样，心疼坏了，“小姐您别多想，再像又如何，宋怡早就死了，当初宋家死的死散的散，她的尸体您是亲眼见着了呀！”

王妃抓住秦嬷嬷的手像是抓住了主心骨，她语无伦次说着：“对啊！她是死了，早就死了……可王爷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念念不忘？我都不如个死人，我都不如个死人啊！”

她在佛塔里住了这么多年了，以为自己早就勘破了红尘，都能尽心放下了。可到头来不过是见了一双眼睛她就崩溃了，这么多年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王妃抱着秦嬷嬷大哭：“我怕啊！当初若不是我鬼迷心窍，爹爹也不会为了我去陷害宋家，这误打误撞中了他们的圈套，连皇后娘娘都害死了！要是王爷知道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岁岁走出以后发现自己背心沟都是汗。她回头望了一眼高耸的佛塔，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明明王妃笑的很温柔，眼里头一点锋芒都没有，可悲王妃盯着的时候她心里头还是不舒服。

刚才王妃见了她之后表情有一瞬时的呆滞，岁岁可以肯定王妃在那一刻定然是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她不敢再想，加快了脚步赶紧回去，路上还碰见了百里照。

“你回来了！我正想着要去接你。”百里照身边跟着玛瑙他们几个人，想来是玛瑙亲自去找的人。

“王妃没有为难我。”岁岁跟他们报平安。

百里照松了一口气，一路将她们护送回去后又请岁岁跟他到一边单独说了几句，“按理说你是客人，这是王府秘辛，是不好同你说的。不过王妃主动召见你这便很不寻常了，这些年她全然不管府中的事宜，今日看来还是存了心思的。”

岁岁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百里照也只透露了一点，“王妃的精神时好时坏。她好的时候同一般人并无两样，瞧着很好清楚。可她坏的时候会有些糟糕。宋娘子，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尽量拖延时间等我们来即可，不用硬着头皮去见王妃的。”

虽然也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真正意义，可岁岁能感觉到百里照是真的关心自己的。

临近中午了秦嬷嬷命人来告诉岁岁说王妃想用一顿素斋，岁岁无奈只能去了小厨房。她在寒凉镇也做过豆腐宴，两者区别不大。岁岁做起来也得心应手，她做了三道菜让人送到了佛塔里。

其中一道菜是以豆腐为画布，青菜剁碎了之后点缀而成的。乍一眼看就是一副山水画，这道青山依旧是阿爷手札里记载的一道菜色，岁岁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里头一点荤都没有正好附和王妃的饮食习惯。

可王妃一看到这道菜后人就疯了，她双腿离开地面整个人蜷在椅子里。她浑身哆嗦的厉害，也抗拒有人靠近，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是她！是她回来了！这道菜当初她给我做过！”

无论秦嬷嬷怎么哄怎么劝王妃就是无法冷静，她神神叨叨的一直在说话，也不肯睡觉，结果奔跑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把头摔破了。秦嬷嬷赶紧命人请大夫上来，结果把北辰王也一起招来了。

“王妃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林漾面无表情，他让大夫先去医治，自己则是仔细盘问。

秦嬷嬷看见林漾就害怕，连头也不敢抬，支支吾吾的把事情说了。不过也没敢说实话，只说是王妃不小心。那头太医把了脉，”王妃这是一下气血攻心，秦嬷嬷，王妃受了什么刺激吗？“

秦嬷嬷哪里敢说实话，大夫也不问了开了药让药童下去煎，自己又给王妃将收口处理了。林漾一直待到王妃转醒后才准备离开，结果王妃躺在床上喊了他的名字，“林漾……我说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林漾站着没动，“你还要对我说什么？”

“宋怡是我害死的，是我一念之差，我以为她死了你就会爱上我……你妹妹的死同我也脱不了干系，是我对不住你！”

林漾一个箭步冲偶去，将王妃整个拽起来，他手上青筋暴起，足以见得他是多么的激动。

王妃不停地咳嗽，秦嬷嬷赶紧上来求情，却被林漾狠狠一脚踹开。他眼睛都熬红了，“韩芷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苏宜死的时候还怀着你的孩子……只可惜那个孩子死了，听说是个男孩呢！”韩芷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她回来了，她要回来找我索命了！”

周月沉都要就寝了才有人进来禀告，“殿下，司太师想要见您。”

现在？周月沉脱衣服的手一顿，司明那个老匹夫是个老狐狸，这么晚了要见他定然不是小事。难道说司明手中还有底牌，试图以此来保住自己的小命和前途？

他又换了一件衣服，“去备马，孤随后就到。”

他连夜赶到了大理寺，此处的寺亲卿是何洛，一直候在门口，“参见殿下。”

司明被单独关在一处，他到底是当朝太师，在食宿方面并无很大苛责。不过蹲大牢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司明忧心的太多，这短短几日人就沧桑了不少。

“殿下。”司明听见了脚步声，他笃定周月沉一定会来见自己的。

周月沉也不进去，隔着木门同他会面，“这大晚上的太师最好是有要紧的事情，要不然孤这脾气可不好。”

“殿下当真要赶尽杀绝？”司明双手抓住木门，他浸淫官场多年，就算此刻蹲了大牢，可气势上头一分都没削弱。他对着周月沉微微一笑，“老臣同殿下做一个交易如何？殿下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崇德皇后过世的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