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霓裳好像是被她说服了，愣愣的看了她许久。岁岁先笑出来，“你不必担心我，我确实是仰慕殿下，可也没到失去自我的地步。爱人先爱自己，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起初她否认自己动心，也拒绝周月沉的心意，因为那会她并不觉得有这个勇气。但是经历了在密室的那些，今日周月沉又亲自来接她，让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或许是有分量的。

她不喜欢逃避问题，倒不如坦荡的直接面对了。

“我还有理智。殿下待我如果一直都是真心的，那我陪着他去面对那些谴责，我也不觉得什么。我并没有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倘若他日后变心了，我也自然可以收回自己那颗真心。”岁岁如是说着。

陆霓裳不太能理解，也觉得她想的过于美好了，“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是日益加深的。等到日后感情不在了，你很难抽身的。“这样的事情她见过太多太多了，富人家的公子见了貌美的贫家女，一时心血来潮要娶回去。

头一开始也是真的情真意切过，日日画眉夜夜相伴，可这种甜蜜的背后又是什么呢？是一个男人最本质的劣根性，几个月一过，新鲜感也到了头。

旧人是最不值钱，即便到时候也能挟着旧情来求得一丝垂怜，那也实在太可怜了。岁岁是个善良明媚的好姑娘，陆霓裳不愿意她变成那样。

岁岁却很笃定，“不会的，我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难堪的局面里。相爱时相守是一种承诺，可一旦不爱了倒不如体体面面的分开。又何必又哭又闹，将往日的情分都折腾干净了。“

不爱就是不爱了，任你哭也好求也罢，也再回不到从前的。岁岁在这方面一向很豁达，”如果真有那一日我不会怨恨殿下的。至少他现在是真心的，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也说不定是我先变心的。“

”你可真奇怪。他们总觉得我冷漠淡然不像个正常小娘子，可若是你的这些话被他们听了去，才是惊世骇俗。如若殿下日后变心了，你会离开他吗？“

岁岁点头，”君既无情我便休。等到来日感情不在，他也有新人在怀，那我自然是要离开的。好聚好散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就算分开了我也不会过得太惨，我可是有一身手艺的。“

“且先这样吧！若真到了那时候最不济你来投奔我，一口饭还是有的吃的。”

陆霓裳替她把绒毯往上拉了拉，摸摸她的小手发现有点凉，忍不住担忧，“先前不方便，等回去了我给你把这伤口再看一遍。这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好药，等我找了最好的金疮药来给你用上。“

下车的时候也是周月沉抱她下去的。岁岁想拒绝的，“军营里都是熟人，不好。”

“此处孤最大，孤要做什么不需要看他们的脸色。”周月沉嘱咐她搂紧，“若是掉了可不能怨孤。”

他直接将岁岁带到了自己帐子里，岁岁哪里敢睡他的床，挣扎着就要起来。被他阻止了，“你可想清楚了。你可以不睡这里，但你去哪睡孤也便跟着过去。”

“你这不是耍无赖嘛！”她嘟嘟囔囔的说着，不过还是听话的睡下去了。这几日岁岁神经紧绷的厉害，等见到了他们才彻底放下心。所以她一沾床很快就睡着了，周月沉坐在边上很是看了一会才小心的出去了。

沈承他们都在外面候着，周月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去别处说话，别吵醒了她。”

最终去的是沈承的帐子，临走前周月沉还命自己的亲信守在外头，“若她醒了就来通知孤，不管她有何要求，照做就是。”

“现如今什么身份都没有就已经宝贝成这样了，日后若真的进了东宫，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要摘下来给她了。”沈承也不知道这事情对岁岁来说是好还是坏，边上的陆霓裳听了也是一样的心情。

在天家里讨要一心一意的爱情，等同于痴人说梦。

回来的路上岁岁自己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了陆霓裳，现在陆霓裳又全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岁岁说她看见了白盛和白蕊的尸体，那个柔然人也亲口承认了是他诓骗白鹏的。白鹏大约是爱子心切，才会信了这种鬼话。人死绝无可能复生的，他这是魔障了。”

可怜白鹏英明了一世，到头来看不透这生死，临了还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沈承开始死命的回忆，“那个密室里的柔然人，我觉得很熟悉。”

柔然虽然一直依附大梁，但其实并不老实。再过去的几十年里面总有几回折腾的，闹得最大的一次是柔然当时的一位亲王，他反对国主想要对大梁一直俯首称臣的态度，利用自己的亲兵在柔然境内发动了内乱。

那一次柔然国乱成一团，死伤无数，后来是大梁皇帝派了人去平息了这场荒唐的战事。当时的沈承年纪还小，肯定没见过那些人，可是他见过那弯刀。

“柔然虽然小，但很讲究地位。弯刀常见，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弯刀上都有资格镶嵌宝石的。我见到那个人刀柄上镶嵌了一圈颜色各异的宝石，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初那位亲王的兵器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第68章 同住

这件事周月沉也有印象，太傅有专门跟他提及过，当时还说柔然野心太大了。柔然以红宝石为尊贵，王室中人都会习惯在自己的兵器上镶嵌宝石。

唯有一个例外，当初那个发动内乱的亲王，他的兵器是一柄弯刀，上头镶嵌了五种颜色不一的宝石。

“当初那个亲王惨死，他的家人呢？”不管在哪一国造反都是死路一条的，而且是会牵连家人的。那位亲王自己死了就死了，可留下妻妾孩子还要煎熬。

沈承摇头，“那会咱们都还不记事，只知道造反是要付出代价的，至于他的家人如何谁会去关心？我只是看到了那人的弯刀才想起了这件事情。说不定只是一个巧合，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找到赈灾银在何处，要不然会去不好交差。”

“孤知道在哪里。”周月沉胸有成竹，“说起来这件事还是要感谢岁岁，若不是她，只怕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白鹏心中有怨怼，但又不肯真的通敌卖国，所以那两笔赈灾银他并没有交给柔然，而是被他藏起来了。”

柔然前段时日大旱，导致整个国家的粮食一度紧缺。他们借此卖惨同大梁要了不少粮食，还得寸进尺的要求进贡减半。

“他们缺钱也是有原因的。据我所知他们把国库里大多数的钱都都拿去买铁了，柔然的铁矿少得可怜，他们要这么多铁无非就是为了打更多的兵器。”看来造反这个念头是深深刻在了柔然王室的骨子里。

“也不知道他们那儿的大祭司是怎么预言的，说是很快会下雨。然而到现在柔然一滴雨也没有，那烈阳每日暴晒，很多人都坚持不下去了。”这都是沈承派人去多方打听的，柔然把钱都拿去买铁矿了，但是天灾不断，借来的粮食也有吃完的时候。

后面要再想去借粮食，那未必就能成功了。大梁果真不借，只肯答应以七成的价格卖给他，但柔然国主不服气，就是想吃白食。

“他们是狗急了跳墙，才把这主意打到了赈灾银上头。可白鹏也不蠢，始终没有将银子给他们，他们急了。”霍恒也明白了，”赈灾银都是官银，自然不可能原样拿回去就用。柔然指望白鹏能想法子将银子转一下，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被白鹏算计了。“

赈灾银早就被白鹏融了，如今就藏在那山神庙中。上一回岁岁提醒他说山神像上的漆彩都是新上的，他便多留了个心眼，但当时遇上了太多的事情，他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岁岁离开后他才有更多时间来推理和思考，他才派人去山神庙中探查，也发现了那山神像中的秘密。

“有谁会想到那山神像里头都是白银呢？”沈承也想不到的，“村民信奉山神，求神明保佑都来不及，根本不会靠近去亵渎的。白鹏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所以才一直被人发现的！”

此事到这里也差不多水落石出了。周月沉没逗留太久，他怕岁岁醒了找不到人会害怕，匆匆交代了几句后返回帐子了。但没想到岁岁这一觉睡到了夜里，她是被饿醒的。

周月沉坐在一边看书，可注意力全在她这里，她一有动静他即刻丢下书过来了。岁岁揉着眼睛想坐起来，被他拒绝了，“你睡着的时候陆霓裳来看过，她给你的伤口重新包扎。她用的药收伤口效果很好，但疼痛感也明显。你稍微动一动便会觉得疼，你还是躺着吧！”

“怪不得我觉得伤口处酸疼酸疼的。”她摸摸小腹，“殿下，有没有吃的？”

伙夫那儿一直没敢灭灶头，灶头上用骨汤熬了米粥，只等岁岁说饿了就能端过来。周月沉将她揽在怀中，另一只给她喂粥喝。岁岁小脸通红，“殿下，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手抬得起来吗？”她伤的是右手，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行动不便了。

岁岁尴尬的笑，周月沉还要喂，她往后缩了缩，“殿下，你这太烫了，而且满满一勺，我一口喝不下去……”

周月沉沉默的放下了碗，岁岁就笨拙的用左手喝粥，虽然慢，但总比让周月沉喂来的强。她心满意足的喝了半碗粥，胃里暖洋洋的，咂咂嘴还挑起刺了，”这骨汤还是熬的不到火候。伙夫偷懒了，骨汤最开始要用冷水的，他肯定是用了热水，所以这味道还是差了几分。“

“等我好了，我做给殿下吃。”她端详着周月沉，语气惆怅道：“殿下瘦了，这几日定然是没有好好吃饭。”

“若是你肯听话些，孤也不用操心了。”他命人收拾了碗筷，又让人打来了热水给她洗漱，而后自己也草草擦过一遍后就往地上铺被子。

岁岁急忙摆手，哪能让他睡地上自己来睡床。但是周月沉一定要如此，“你便是想通孤同床共枕也要等到你伤好之后，也用不着如此着急。”

她满脸通红，周月沉灭了蜡烛闭上了眼，“安心睡吧！有孤在，谁都不会再来伤害你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什么梦都没做。等她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周月沉已经不见了，是陆霓裳提着食盒来找她的，“白鹏已经招了，殿下此刻正忙着，叫我来照看你。”那食盒里头是一碗馄饨，表面撒着葱花，岁岁隔着一个盖子都能闻到诱人的香气。

陆霓裳还告诉她赈灾银也找到了，岁岁却更着急梅庵的事情，“春和没事吧？”

“她好得很，就是受了一些皮外伤。”提及春和的时候陆霓裳脸上有些许不自然，“她吓坏了，是跟着沈承回来的。我也想问问你，她说你将她留在身边了？”

岁岁颔首，“那会子看她太可怜的，若是将她留在庵里那豆蔻肯定会折磨她的。不过现在这事情都了结了，她也没有威胁了。”

谁能想到看上去和善老实的郡守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呢！周月沉的意思很明确了，只怕不会善了。崇德皇后曾经生过一个女婴，若是能顺利活下来，如今也是春和这般岁数了。当时陛下想尽了法子都没能从阎王爷里抢回小公主的性命，这桩心事一直都是他的遗憾。

“陛下最见不得小娘子遭罪，那春和才多大，受了这样的折辱。还有其他的姑子，哪一个不是被那畜生毁了一生。”郡守必然是要死的，至于会不会牵连家人那就无从得知了。

等此间事情了结他们都会返回昭都，所以春和的去向岁岁也很头疼。春和已经没了父母，她一个人能去哪儿呢？除了跟着岁岁，春和也没有别的路了。

后面几天周月沉一直在忙，有时候实在晚了也不回来睡了。这太子的营帐便成了她的，她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岁岁都觉得自己胖了许多。

昭都也来了陛下的圣旨，除了白鹏要押解回去，那郡守直接就在浔州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