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霓自然不知道乐雅苑的这些故事，她没有直接回琳琅阁休息，反而绕过假山花园，一路往伯府西北角走去。

柳姨娘所住的听雪院在花园最西北的角落里，被前面高大的竹林遮挡，显得有些幽暗。

步云霓在那里住到十四岁，待得及笄才搬出了那个牢笼。

在路口处，步云霓回头看向顾妈妈。

顾妈妈又是气喘吁吁的模样，显得很是虚弱。

“妈妈，可要先去拜见姨娘？”

顾妈妈僵硬地勾起一个笑。

“小姐，老奴今日实在有些不太舒服，不如小姐先去同姨娘请安，待老奴休息好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步云霓见她特别不愿意往听雪院去，倒也没逼她，客气道：“如此，那妈妈就先回去歇息吧。”

顾妈妈立即精神一振：“小姐放心，老奴回去就让那帮小丫头们给小姐好好打扫院落，小姐回去就能沐浴休息了。”

步云霓点了点头，让红穗伺候顾妈妈先走了，这才领着清禾往听雪院行去。

伯府中的下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这一路行来，偶尔能见到匆忙路过的丫鬟小厮。

他们突然见到步云霓回来，都有些惊讶，紧接着就赶忙行礼。

步云霓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快步走过。

越往听雪院行去，路上的人越少，等到没什么人了，清禾才道：“怎么觉得顾妈妈有些怕柳姨娘？”

确实是有一些的。

但顾妈妈惯常推三阻四，偷奸耍滑，能装病就绝对不伺候人，步云霓念她年纪大了，倒是没怎么说过她。

步云霓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以前还住在听雪院的时候，顾妈妈就不太往姨娘跟前凑，主要是每次姨娘看到她，就要吩咐她差事。”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还是有别的原因。”

清禾点头：“奴婢记下了，以后定好好盯着她。”

步云霓笑了，点了点清禾的额头，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听雪院前。

听雪院位置偏僻，又有竹林遮挡，但院落却比其他姨娘住的院子略大一些，院中还有一块花田，里面种的是柳姨娘最喜欢的茶花。

步云霓刚来到门口，就看到早先在门口处等候她的相思。

反正院门口没人，相思就斜靠在门边，满脸百无聊赖。

听到脚步声，她打了个激灵站直，遥遥看到是步云霓，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您可回来了，姨娘可想念您的。”

相思快走两步，上前来到步云霓身前，同她见礼。

“方才在乐雅苑多说了会儿话，你久等了，”步云霓笑笑，“几月不见，相思姐姐越发美了。”

柳姨娘身边的几个丫鬟，相思是年纪最大的，也是最要脸面的，样样都得比旁人强才成。

无奈她面容普通，只能称得上清秀，故而对自己的脸皮就越发看重。

步云霓这一夸，相思立即就乐开了花。

“小姐就会拿咱们打趣，可莫要再叫姐姐了，仔细姨娘听见，又要罚我。”

步云霓笑笑，低声问：“姨娘近来可好？”

相思叹了口气。

“不太好，上个月的时候，因着是元月，伯爷应该各处都走一走的，可那日本来要到听雪院，都让侍书过来传信了，转头就又去了凭舟院，为此姨娘气得一整日没用饭。”

步云霓：“……”

柳姨娘的气性也太大了些，而且，她太在乎伯爷了。

步云霓叹了口气：“走吧，去看看姨娘。”

三人说着进了听雪院。

听雪院中有个管事娘子，一等丫鬟两名，二三等丫鬟四名，还有两个粗使的婆子，总共就这几个人。

这会儿他们一进院子，就看到两个粗使的婆子在花田里侍弄花草。

早春时节，正是百花盛开时。

屋舍前的抱厦下，两个小丫鬟正在挂纱帐，那是夏日里用来防蚊虫的。

一切都安安静静，井然有序。

步云霓以前虽不喜欢柳姨娘的严厉教导，但对这听雪院还算是喜欢。

她简单扫了一眼，见下人们都很乖觉，没有太敷衍的，这才松了口气。

步云霓穿过抱厦，抬步就来到明间。

一道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三十几许的妇人从里面快步而出。

“小姐可回来了，给小姐见礼了。”

来人正是柳姨娘身边的管事娘子王娘子。

王娘子生了张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眼睛生得很大，瞧着还算干练利落。

步云霓点点头，笑了笑，随即就往卧房里丢了个眼神。

王娘子小声说：“小姐，姨娘正等您呢。”

“好。”

步云霓深吸口气，她往前两步，自己动手掀开竹帘，往卧房里看去。

卧房中有一股不太明显的药味，被馥郁芬芳的花香掩盖住，只能残存一丝苦涩，其余的都被冲散。

入目是一架略有些陈旧的蜀绣四开屏风，绣面上是海棠戏蝶图，绣面影影绰绰，春意盎然，显得有些热闹。

这算是卧房里唯一的亮色了。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是暮气沉沉的。

步云霓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柳姨娘的心态不太对，就连姑奶奶都不用这样暗色的家具，屋里总有新鲜气。

此时她倒没多说什么，只快步进去，站在屏风后给柳姨娘见礼：“姨娘安好。”

一个是正经小姐，一个是姨娘，虽然步云霓是柳姨娘所生，但两人相见也不过是相互见礼。

步云霓不知旁人如何，但他们母女私底下的时候，也少有亲近时候，即便在听雪院也要规规矩矩见礼说话。

屏风之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二小姐，进来说话吧。”

步云霓绕过屏风，一眼看到卧在月洞门架子床上的柳姨娘。

柳姨娘无疑是个美人。

许是因常年卧床，不怎么出门，她肤白胜雪，脸上皆是病弱的苍白无力。

她一双远山眉下是雾蒙蒙的眼，好似蕴含着无数委屈。

打一照面，旁人会以为她是楚楚可怜的病美人。

步云霓心想：若真是如此便好了。

果然，看到步云霓的那一刻，柳姨娘没有任何做母亲应该有的样子。

她蹙起眉头，道：“你可是胡闹了？”

————

定国公府，裴寂的静夜轩中，裴寂正在百无聊赖翻书。

翻着翻着，他冷不丁笑了一声。

松庭被他笑了一挑，忍不住打了个机灵，问：“世子想起什么来了？”

裴寂摸索着有些卷边的书本，神情莫测地问：“步二小姐为何会去颍州，可查到了？”

松庭：“……”

说来说去，还是惦记步二小姐。

真是嘴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