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步云霓是被一阵温暖的阳光叫醒的。

天上赤阳灿灿，洋洋洒洒落在河面上，波光粼粼，霞光万丈。丝丝缕缕的光线从窗缝钻进来，照在这狭小的船舱里。

步云霓昨夜睡得早，就没有把帐幔拉死，这会儿刚好被暖阳叫醒。

她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笑了一声。

“到家了啊。”

她都不太记得当年回家后的事了，出嫁之后也只见过步云歌和步云烟几人，那几年的日子过得异常煎熬，她几乎都忘了家中的那些“亲人”是什么模样了。

今日，倒要好好会一会。

这边步云霓起身，外面早就起来的清禾已经准备好温水，探头进来问：“小姐，可要起了？”

“方才送水的婆子说，还有一个时辰就到玉京了，早食现在就可以送。”

步云霓道：“咱们去百味斋用早食吧。”

清禾立即高兴起来。

“好的，多谢小姐请客。”

大抵是怕步云霓近乡情怯，不太愿意回到永安伯府，所以清禾非常卖力哄她开心。

步云霓承情，也配合她开心地笑，似乎一点都不发愁。

洗漱之后，清禾便问：“小姐，今日要穿什么？”

步云霓想了想：“把离家前，姨娘给我做的那身新衣寻出来。”

那身衣裳说是柳姨娘特地给她做的，其实是拿她自己没上过身的衣裳改的，料子有些老旧，样式不太好看，却是上好的云锦。

她离家将近四个月，身量长高了，人也舒朗不少，这身衣裳穿到她身上，倒是不显得特别老气，反而多了几分沉稳。

只是毕竟是老花样，看起来是有些寒酸的。

步云霓却不在乎这个，在这个家里，她寒酸一些，有些人可能心里才痛快。

这一身有百迭裙，大袖衫，还有一件颇为精致的长褙子，穿在身上显得她腰细腿长，多了几分少女的青春靓丽。

倒也还挺好看。

她让清禾从镜匣里选了一对小巧的梅花钗，簪在双螺髻上，整个人就灵动起来。

这么一打扮立即就有了世家千金的端庄婉约。

清禾道：“这身衣裳小姐原来不喜欢，倒是没成想，穿上还挺合适。”

步云霓在妆镜前左瞧右看，道：“你让婆子去叫春袖他们，咱们去百味斋用早食。”

今日的百味斋很热闹。

他们去得早，选了个好位置，几人高高兴兴用了一顿早膳，便一起去了甲板。

甲板上的客人也很多。

待到此时，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玉京了。

天运河在此处逐渐狭窄，楼船行在河中央，能看到两岸的风景。

越往玉京而去，建筑便越精致，早起忙碌的人群开始新的一日，沿河两岸都热闹非凡。

一般的小客船是可以直接驶入玉京内港的，下了船换坐马车，两刻就能抵达位于清水巷的永安伯府。

但如意号太过巨大，吃水太深，进不了内港，只能在外港停泊。

从此处回到永安伯府就要大半个时辰了。

迎面而来的春风吹起步云霓的鬓发，她看着两岸迅速往后掠去的风景，到底生出些不舍。

春袖见她如此，想了想便道：“小姐，以后也有机会在出来玩的。”

步云霓回首看她，风儿把细碎的发吹到她眼前，让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她伸出纤纤素手，把那调皮的鬓发重新整理到了耳后。

“借你吉言。”

“若是能再出来游玩，我就同母亲求，让你跟来伺候我。”

春袖笑了。

顾妈妈倒是说：“小姐，您是闺秀，怎么可能想着出来玩？回去以后要谨言慎行，可不能任意妄为。”

步云霓看着她笑，非常敷衍：“知道了。”

在甲板上吹了一会儿风，几人就回了舱房。

行李都收拾好了，只剩下一套茶具还放在茶桌上，如意号越行越慢，最终晃晃悠悠来到了外港前。

步云霓被掌柜亲自请了，提前来到了甲板上。

普通客人要等到两刻之后才能出舱，步云霓可以提前下船，不用等待。

她领着自家的一群下人来到船边时，就看到裴寂离开的身影。

顾妈妈见过裴寂几次，不由道：“这位公子可真是俊俏，也不知是谁家的儿郎。”

她说着，不自觉念叨：“以后小姐选夫婿，也得选这样的好儿郎。”

步云霓觉得有些好笑，她很谦虚：“这样的佳公子，我怕是高攀不上呢。”

顾妈妈这会儿倒是很护着她。

“小姐可莫要妄自菲薄，您可是永安伯府的二小姐，配谁都不高攀的。”

他们几个说着话，就下了船。

刚一到港口上，步云霓就感觉出一阵冷意。

玉京刚下了一场雨，地上湿漉漉的，潮湿的水汽随着冷风裹挟而来，几乎都要把脸冻僵。

步云霓缩了缩脖子，春袖就皱起眉头：“没料到玉京下雨，小姐您忍着点，府中的管事应该就在码头。”

她话音落下，一道轻灵的女声便响起。

“二小姐？”

步云霓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快步而来，她手里捧着一件披风一样的衣裳，到了近前立即就给步云霓披在身上。

“见过二小姐，今日略有些冷了，夫人让奴婢带了斗篷来，怕二小姐受冻。”

这是夫人身边的管事程娘子，她同另外一名管事胡妈妈都是夫人身边的能干人。

步云霓很客气：“多谢程娘子，劳你跑这一趟了。”

程娘子生了一张鹅蛋脸，眉眼弯弯的，瞧着很是喜庆。

她声音清润，说话如珠落玉盘，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

她亲自上前扶着步云霓，声音轻柔：“二小姐替伯爷夫人给姑奶奶尽孝，是一顶一的孝顺，若非奴婢之前病了，否则这一趟应该是奴婢去接您的。”

程娘子轻声细语：“在老家那一遭，二小姐吓坏了吧。”

步云霓低垂眼眸，同这个八面玲珑的程娘子交锋，就不能拿出对待春袖的架势了。

她也轻声细语回答：“倒也是意外了。”

“只是可怜了李管事，是个苦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