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团长挥挥手，云层合拢，向着前方推行。

在抵达一处天幕后，他拉着顾长安，直接降落在地面，似乎前方禁空，连他也不敢造次。

顾长安耸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竹香味，在前方，有流水溪溪，有清秀竹林生长在河流两岸。

难以想象，镇妖关这般凶煞之地，也会有如此小桥流水人家。

天狼带着顾长安前进数十步，来到竹林旁边，静观其变。

只见两岸竹林长势甚好，身姿挺拔，摇曳间沙沙作响。

而在两岸间，清澈河水缓缓流淌，其上的青石桥梁，不染微尘，只余一个邋邋遢遢脏兮兮的老乞丐，看上去格格不入。

顾长安屏住呼吸，想以神念观之，却被军团长阻拦。

望着桥梁上的邋遢老乞丐，他眼睛一眨不眨，只是惊奇说道：““嘿，你说怪不怪，在镇妖关这煞气冲天的破地，居然还有这种小桥流水的好地方！

从老子来的时候，这地方就存在，十几年过去了，还是这样，真一点没变！”

“你猜猜为什么有这个地方？”

“我猜，是这位老前辈的缘故。”

“没错，你知道他是谁吗？”军团长眼神不变，声音却渐缓。

“五大宗门的吗？”顾长安反问。

“对。”

“唐门的那位？”

“何以见得？”

军团长有些诧异，他没想到，顾长安那么快就猜出了答案。

果然，他跟自己手下的大老粗们是两个物种。（不包括自己和自己弟子）

“年龄，待遇，伤势，再加上我们刚说完定国一战，综合来看，便是那位了。”

“只不过，我不理解，为什么要营造出这样一幅美景，直接去唐门，不更有利于这位前辈恢复？”

军团长想了想，“难说，影响因素太多了，但之所以在此，是因为希望他恢复后，镇妖关能多个底牌。

至于为什么是此景，则是因为绝代双骄，成双成对。

当年两人在蜀地竹林间，小桥流水上，初次相见。

白衣与黑裳，一位是冠绝内门的玉面修罗，一位是独领外门三千弟子的千手罗刹。

两人皆是那般身姿卓世，超脱于红尘之上。

美景与天骄，交相映衬，万古不复。”

“而在玉面修罗死后，千手罗刹便疯了，或者说，沉沦虚世。

我们呢，希望此景可以让他清醒过来，可只是无用功。”

顾长安沉默不语，他问自己师父，这位前辈能否醒来，可陆歌只道世事无常，几乎无法清醒。

昔年何等豪杰，名扬天下，世人皆知。

可如今呢，玉面修罗横死沙场，千手罗刹只剩独臂苟且余生。

大夏此举，是想唤醒这位曾经的绝代天骄，可惜了，终究空梦一场。

“可惜了，希望在我战死沙场之前，能够再见千手罗刹的重现。”

军团长声音低沉，落寞无比，他转身看向顾长安，道。

“我带你来，是拜托你一件事，倘若镇妖关破，这位前辈没有苏醒，你带他一起走。”

“哪有战场杀敌，不思胜而虑败的！”顾长安笑道。

“确实啊，是我想错了，该打该打。”

军团长轻轻拍了胳膊两下，拉着顾长安走向身后远处。

“走吧，我们去最后一个地方。”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直没有动静的老乞丐挪动身体，趴在地上，沉沉睡着。

————

天地清明，骄阳正好，白云悠悠，散发静谧与安详。

天狼在带着顾长安破开层层虚空之后，终于赶到了这片葬境。

这里芳草萋萋，花叶繁茂，却空无生灵，草木生机散发着静静的死意。

地面上青石墓碑林立，整整齐齐，像是一堵堵高山，屹立不倒，万古不灭。

这里，是镇妖关英魂安息之所。

这里，是万陵之园。

军团长走在青石小道上，边走边解释道：“在镇妖关，上阵杀敌之前，大家都会留有遗言，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活着走下城头。”

“而若真的命数不济，死在了沙场上，遗言便会刻在墓碑之上，成为碑铭。”

“来看看吧，他们的遗言，蛮有意思的。”

军团长笑了笑，侧开身体，让身后的顾长安通过。

顾长安快走两步，走到了青石墓碑前，这是一群新墓，墓碑上的灰尘累积很少，上面碑铭的道则印记犹存，微发光亮，让人可以感知碑铭留者的心境气息。

顾长安一路看去，高大墓碑之上，刻写着一场自问自答，先是疑惑迷茫，再是肯定决绝。

“苦守在这里，值得吗？”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后辈能够真正处在那太平盛世，自由地活着。

我们的牺牲，便是值得的。”

留者，朝歌。

下一块碑石，气息熟悉，荒凉落寞。

“愿世间众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留者，沈舟。

待到顾长安来到近前又一块碑石时，浩然正气明荡人心，驱散心中杂念。

“平生两愿，一愿人间书声朗朗，再无祸端。

二愿此生不负圣贤，无愧天下。”

留者，白礼。

继续前行，寒意凛然，烈火灼心。

“烈火灼明月，幽谷置皓阳。”

留者，席年。

忽地，琴声激昂，宛若置身沙场。

“国仇家恨，不死不休。”

留者，夏清荷。

再是无奈吐槽，埋怨时运。

“老子行侠仗义一辈子，只求每次钓鱼不空军，很难吗？

这辈子不行，下辈子总可以吧！”

留者，墨染。

又似有众生呐喊，仰声明道。

“千人千面，吾之道也。”

留者，千面。

来到一处血色石碑时，天地间杀意昂然，幻化出无数兵刃神剑，破开万劫。

“杀！杀！杀！杀！杀！杀！杀！”

留者，白虎。

顾长安气息蓦然屏住，若非旁边那青石在发光，绽放伟力，他甚至觉得自己要被这具石碑镇压杀死。

白虎之杀伐，当真恐怖如斯！

只是旁边那具石碑，同样不可小觑，弥漫封印伟力，镇住了一切杀意锋芒。

顾长安看去，上面写着，

“人间山河百态万景，不及此地一砖一瓦。”

留者正是同为四相的玄武。

走到最后，荒芜的空野上，只剩下两块石碑，一块被抛弃，被砍成两半，就连碑铭，也被磨灭。

看样子，是被镇妖关群雄恨不得粉身碎骨的人物所留。

而另一块，气息平平无奇，如凡人墓志铭般，一笔一画刻着。

长生，长生？长生！

并未有留者所着，只有字体留存，清晰不灭。

顾长安轻轻触摸文字，最终回首走向来路。

在他回路之时，妖域大地，一位正在前行的朦胧身影停下脚步，回首望向镇妖关的方向。

被璀璨道光笼罩的他，似乎轻笑出声，开心畅怀。

身旁妖帝恭敬询问，发生了什么。

毕竟眼前这位是那位冕下的贵客，怠慢不得。

却不料那人只是摇摇头，继续行走，道。

“命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