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地内依旧云雾缭绕，无论是金粉色的祭坛还是飘着莲叶莲花的池水，依旧恢弘又缥缈。

一切的一切，都如初见。

两人在此地相见相识，如今亦要在此地分别。

无法改变的宿命感，萦绕在柳扶苏的心头，一种不服气的悲凉陡然而生。

周围人转眼间全都离开，诺大的庭院内，只剩下柳扶苏和姜司南两个人。

“苏苏，先将封印的法阵教与我，好么？”

此时此刻，姜司南仍在温声与她说着话。

柳扶苏抿了抿唇角，那法阵以她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施展，眼下只有姜司南能做这布阵的人。

柳扶苏用神识将封印的法门传给姜司南，几秒钟的时间，姜司南的脑海中便多了一份法阵图和口诀。

姜司南眸色有那么一瞬的复杂，他的眸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其中蕴着汹涌的爱意同时，却也同样蕴着悲伤和不舍。

最后，他笑了笑，笑容温柔又带着一点苦涩，“苏苏，离开吧。”

虽然知道她定然有办法离开，但他还是将一块储物玉佩交在柳扶苏的手中。

这里边除了有她感兴趣的功法与法器以外，还有一件他意外得到的法器，名唤时莲之舟。

一次性消耗的法器，可无视距离和界壁，任凭使用者的心愿，跨越漫漫星空，随意前往使用者想去的界面。

唯二的缺点就是，一来，此物乃是一次性消耗的法器，二来，只能承载一人。

如果说，以往他的愿望是与君长相守，那他现在的愿望就是她能安乐顺遂。

现在他做的两个决定，一个是为了天下，一个是为了她。

至于他自己的后路，他从未想过。

姜司南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时间与柳扶苏好好告别。

他利落的转身，低敛的眸子中有着浓郁的不舍。

真不甘心啊…

明明还有好多事，好多话，没有跟她说过。

明明是想与她朝朝暮暮的。

但无论心绪如何翻涌，姜司南在离开前都未曾再看柳扶苏一眼。

他怕他真的会…….

……

姜司南也离开了。

此地就只剩柳扶苏一人，她如玉如仙的面容隐在缭绕的仙雾中，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主人，我们要离开么？”小系统怯生生地问道。

既然已认定是必死之局，按理说柳扶苏是应该选择离开的。

她虽会迎难而上，却也最懂得变通。

按理说，柳扶苏是不会做这种明知没结果，却还要去尝试的事情。

柳扶苏对她自己的认知，一向明确又清晰。

但…

她掌心的玉佩还残留着余温。

一如姜司南这个人。

罢了，罢了，再去试试吧，向死而生，或许可另寻一条生机。

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愿放弃…那般温柔的人。

柳扶苏第一次寄希望于旁人说的话，她现在只希望主神没有匡她，她真的能解他的死劫。

“零，我记得商城里有一名叫虚空之间的法器，随时准备兑换。”

“可是…”

“先别可是，未必会要你兑换。”

等柳扶苏离开后，古神族的族地内便彻底空荡荡了起来，过了数万的岁月，象征着该世界最强盛一族的荣耀的族地，再次出现了这等空旷又寂寥的场景。

……

等柳扶苏来到这曾经她也探查过的远古战场时，却发现远古战场外的结界已经碎了。

柳扶苏轻蹙眉头，继续向前行去

远古战场内。

两侧是宽厚又高耸的灰红色山脉，中间是凹陷着的大峡谷，山脉和峡谷仿佛连绵不绝，一股肃杀又混沌的气息缭绕在这片天地。

由于远古战场自成一方小世界，虽不知是何原因，但这里永远都是耀眼又诡异的血月当空，从没有过太阳。

再加上时不时刮起一阵的妖风，卷起灰褐色的尘土，不停打着旋。

寸草不生，既无飞禽走兽，亦无什么人烟，再配上眼前这副场景，远古战场可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惊悚。

这里的气息让柳扶苏觉得有些不舒服。

随便一块岩石上，全都布满了战争的痕迹，死的人，怨灵，太多太多了。

但她现在哪管得了这么多，更没时间看这附近的“特色”景象，

察觉到某个点灵力波动异常，柳扶苏便以最快的速度向那里行去。

……

等柳扶苏到了她感应到的地点，饶是她，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怔在原地。

山脉之上，崎岖不平的岩石山巅，高低错落分布着…或已陨落的尸体，或已奄奄一息、尚有一口气残留于人世间，却早已无能为力、尚存一丝清明的人们。

血迹撒在灰褐色的岩石上，由于所有人都是仙人之身，虽然也会因伤势过重而死，但若是无人补刀，总归死的要慢上许多。

所以…等待死亡的时间也更长，会更不甘，会更痛苦。

人们的血洒在灰褐色的岩石上，远远看上去，犹如一簇簇艳丽的花。

山脉之后的深渊峡谷里，翻涌着浓烈的魔息。

这里处处都透着令人窒息的悲凉之感。

柳扶苏实在没想到，她不过晚来了不到十分钟，这里的战况就已经这样惨不忍睹。

柳扶苏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落在悬崖边上的姜司南。

她发现他的同时，便向他跑了过去。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就是远古战场里的魔还没有被放出来。

看到合眼昏迷的姜司南，柳扶苏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啊…姜司南…怎么会这么快？

或许是听见了声音，或许是心有所感，姜司南睁开眼的那一瞬，就瞧见了向他跑来的柳扶苏。

看到她，姜司南已经有些涣散的眼中亮了几分，又瞬间暗淡得不行。

他趴在地上，似是想冲着她笑一笑，但最后只能艰难的开口道，“柳扶苏，你怎么来了？”

“快走！”

“听话。”

柳扶苏将姜司南扶了起来，同时她在脑海中道，“零，兑换虚空之间，快！”

“好的主人，虚空之间已兑换成功，请问您……”

柳扶苏打断了系统的自动回复，“用！”

“好的，虚空之间已开启，范围已由您选定，本道具为一次性消耗品，时效十分钟，感谢您的使用，再见。”

虚空之间，可以将它看作最坚固的牢笼，也可以将它看作最强大的保护结界。

它可凭主人心意，划分、圈选出若干大小的结界。

一时间，一个个透明半圆结界突然升起，其上泛着淡淡的蓝色流光，将分散在不同地方的，受伤的人们保护在其中。

那三只正在专心解除封印的魔，也被困在了结界里。

它们此刻正因无法打开结界，在气急败坏的叫嚣。

柳扶苏现在所有积分：有九千三百五十点，而虚空之间的兑换积分，刚好是九千点。

也就是说，柳扶苏现有的积分，刚好可以勉强买起它。

现在暂时没有后顾之忧，柳扶苏终于能仔细看一看姜司南的伤势。

他今日穿的青色衣物，早已被血迹浸染得不成样子，颜色刚好的唇也变得惨白如纸，又因为染上血迹，显得嫣红脆弱。

看着看着，柳扶苏的心就越往下坠，他伤得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不说只剩下一口气，也可以说是差不多的情况。

柳扶苏一边用灵气温养他的身体，一边将所有疗伤的灵丹妙药往他嘴里送，“怎么会这样？”

“姜司南，发生了什么？”

柳扶苏实在想不懂，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司南的眸色又暗了暗。

他与众位族人，知道彼此实力悬殊，便据抱着与其“同归于尽”的决心，一起想以己身封印四魔。

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姜司南只能以近乎自杀的方式，成功将一魔打得近乎消散。

那一道变得淡薄无比的魔气，又被其他安好的三魔吞噬殆尽，而此刻姜司南已然是油尽灯枯。

没了主力，其他古神族的人在那三魔的眼中，更是不足为据。

后来…后来就是她看到的样子。

但这些不好的经历，姜司南不想说与柳扶苏听。

姜司南被迫吃着药，或许是柳扶苏的心理作用，或许是药和她的灵气起了作用，姜司南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

见局势暂时控制，姜司南终于不再急着赶柳扶苏离开，他的目光近乎贪婪的落在柳扶苏的脸上。

他抬手握住柳扶苏不断替他传送灵气的手，笑得依旧温柔，“苏苏，没用的。”

“不要再浪费灵气了，我不想一会儿你离开的时候…咳咳，身陷险境。”

柳扶苏现在的强，强在神识，她身体中的灵气却远不及其他飞升者，更何况是对于姜司南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

此时的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姜司南抬起另一只手，他试图擦掉嘴角的血，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

他本来是想亲一亲她的额头的。

看来，也是不行了。

姜司南温柔地对着柳扶苏笑，“苏苏，好感值满了，就可以离开了对么？”

柳扶苏的眸色一怔，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彼时，当姜司南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与恐慌。

因为他知道，他肯定对她好感值是满了的。

…

“以前，我欣喜于你没有离开。”

“现在，我只盼着你快些离开。”

“苏苏，你一定有办法保全自己的，对么？”

靠在柳扶苏怀里的姜司南，他仰头无力的看着头顶的结界，但他的眼神却格外的执着，似乎迫切寻求这个答案。

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几滴清泪砸了上去，柳扶苏流着泪回道，“对，我可以保全自己。”

姜司南这才笑了起来，“那太好了。”

他的意识再次开始涣散，“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苏苏，日后就忘了我吧，我不希望你伤心。”

“苏苏，我爱你。”

让他突然恢复一些精神的，从来不是灵气和丹药，而是她。

若是丹药有用，他之前也不会那般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

“苏苏，快些离开吧。”

看着姜司南越发涣散的眸色，看着仅剩下七分钟的时间，听着那三魔格外恼人的声音。

一种绝望之感，一种愤怒不堪的情绪，油然在柳扶苏心中而生。

她应该早些发现的，她在凡界那段日子，比往常都要暴躁虚弱，这不恰恰说明了问题么？

皆是因为越发浓厚的魔息在做怪。

但此刻后悔也无用，这般死局，她到底该如何解？

……

突然，血月的红光之下。

一道凌厉的剑气破开远古的战场，在峡谷中划出一道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