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流萤持剑站立在离念寝居的门外，衣服被刀割破的地方浸着血渍，此时也已风干了，黑色的外衣上隐约还能看到猩红。

她离开游衡以后直奔城西，等她冒着寒风冲进城隍庙时，漆黑中空荡荡的破庙让她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窟。算着时间离念应该早就到了，院子里没有马车，屋里没有动静，她不在这儿，会去哪儿？

离念绝不会擅自改动约定好的地点，她没有按时到这儿，就说明她一定遇到了意外。流萤越想越怕，如果不是她鬼迷了心窍非要搭救岳秋，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她竟然愚蠢的拉着离念一起涉险，离念本身功夫就是弱点，她还要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万一路上遇到不测，她们两个人怎么逃得了。

流萤想到这里便要回头去找，好在艮子尘派去的人刚好赶到，表明了身份。流萤起初不信，后来查看了公主府的腰牌才肯跟着那人同赴公主府。

离念第一次住在公主府里，不敢睡得太沉，天刚蒙蒙亮便起床了。

昨天她诓了上官玉林一个人去置办年货，今天得早些回去好好表现，要不等二老来了免不了一顿告状。她准备到长宁楼买些早餐带回去，讨好讨好上官玉林，毕竟身上有伤，万一蒙混不过去还得靠撒泼耍赖，早些做下人情，也好堵住上官玉林的嘴。

离念“吱呀”推开门，看见立在门外的流萤。流萤到公主府之后既不肯住在客房，也坚持不要叫醒离念，固执地守在门口，好像在和自己较劲。

离念看见流萤低垂着眉不吭声，知道她心里自责，目光一偏看到她右臂上的伤口。

“受伤了？”

“姐姐，对不起！”流萤像是要痛改前非似的，语气中透着悔意。

“不用说对不起，这是意外，我也没有料到她竟然会是黄怀岩的棋子。他们自己设计了这一场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上套，我们如果没有上套，反而不知道黄怀岩将我们摸到了哪一步。这次我们没捞着好处，他们也暴露了自己不是？所以不算亏。”

离念转过身正好能看见流萤背后的伤，叹了口气道：

“流萤啊，现在明白了？心动便是弱点，只要你有弱点就有可能被别人利用。我们从前藏得那样深，尚且被沐阳和玉林追到了离念居，如今我们在明处，一举一动甚至头往哪边转、眼睛往哪边看都能被人窥探到内心的想法。人心复杂就在这里，以前是我在看别人，现在成了被别人看，骤然的变化我们都难以适应，所以更要谨言慎行。”

“以后不会了。”

流萤还想说的再诚恳一些，可是看到离念脖子上的伤，心里更加难过，一时想不到什么表决心的硬词儿。

上一次她没有陪在离念身边，结果离念受了上官云飞一掌，险些香消玉殒。

这一次她没守好她，又让她受了伤，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万一离念出了什么事，她如何能原谅自己！？

流萤越想越后怕，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往后她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而且没有了游衡的纠缠，她的心便不会像以前那样乱。对游衡，她自以为拒绝的十分干脆，游衡是个体面人，只要听清了她的话，也不会死缠烂打的缠住她不放。

“你的伤？”

“上过药了，现下无碍。”

离念打开房门，看到林栖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正要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

“李姑娘，这是大人叫送来的，有两件公主的常服，宫里送来之后还未穿过，都是全新的，两位姑娘的衣服都染了血，拿给奴婢送去浆洗。”林栖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不像别的宫女规规矩矩神情都一致。

“好，多谢，有劳！”

流萤接过木盒，仍退回到离念身后。

林栖转身从后边的宫女手中取出另一个形制偏小但精致的雕花木盒，道：“这里面是两条丝绸的围巾，着樱花色，配在颈间正好可以遮一遮姑娘脖子上的伤痕。”

离念有些惊讶，问道：“这也是你们大人的吩咐？”

“正是。公主卯时进了宫，大人等公主走了之后才歇息，特地嘱咐不能怠慢了姑娘。”

离念心说：艮子尘伺候公主时间久了，竟这般善解人意了，连如此细枝末节的都系都能想得到。

转身和流萤进了内室换上了公主的衣服。流萤穿惯了黑衣，在加上她身形板正，骤然换上女子颜色鲜艳的衣服看起来有点不协调。

离念从前也是穿惯了素衣青衫，这次她回来之后，心境发生了变化，人变得开朗了，衣着也随之变得活泼些。公主的衣服衣料柔软、做工也精细，离念心道：不愧是宫中织室的手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林栖等着她们出来，差手下的两个宫女收走了换下的污衣，说：“等两位姑娘洗漱完毕，我便传膳。姑娘看是在膳厅用饭还是送到房间里来？”

“不用了，我们待会儿就走，就不向你们大人辞行了，等他醒来，你代我说一声。”

“啊，这……”林栖面露难色，若是离念饭也不用即刻就走，只怕艮子尘知道了必然要训斥她们待客不够周到。

“无妨，你就说我还有事在身，他不会迁怒你们的。还有，劳烦帮我备一匹马。”

林栖知道离念打定主意要走，自己拗不过，干脆顺从她，应着声退出了门。

那边热水早就放好了，离念和流萤一番洗漱之后离开了公主府，直奔长宁楼。

离念和流萤同乘一骑，穿的衣服又是宽袍大袖，跑马在街上十分惹眼。

流萤被人看的不自在，身上的衣服滑溜溜的，仿佛让人看到了没穿衣服的样子，可是离念不发话，她也不敢说什么，只在内心里煎熬着。

关于游衡，离念没有问他的下落，毕竟她在明知道游衡爱粘着流萤的前提下仍旧没有告诉流萤昨夜救人游衡也参与的事情，感情上多少还是有些对不住流萤。

她原想借着这件事试一试游衡到底是不是黄怀岩的人，可这样就利用了流萤。起初她想如果游衡真的清白，这也算送给他的一个机会，至于两个人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她就无法主导了。但看流萤，绝对是动了心的，或许她也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对于美好的事情始终不敢想，总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幸运。

既然流萤没有主动说起，想必是相处的过程并不愉悦，问题是出在游衡身上还是出在流萤身上，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