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奴，为沐公子铺展床榻。”

黔奴好像感觉到离念不动声色的怒气，生怕殃及到自己，手脚麻利的为沐阳准备好住处。

“沐公子，早点休息吧。”

黔奴鲜少开口，这次竟然对沐阳说了一句话。可能他也知道目前情况下只有他能开口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也为无名争取个宽大处理。

可越是被这样照顾，越是让沐阳心中不安。也许他们在自己来之前是很和睦的，原来自己还是那么多余，一种无处安身的窘迫感再次席卷沐阳心里的荒原。

……

“跪下”，离念卧室里传出极小的声音，不用说，肯定是在教育孩子。

无名果然听话的跪在离念面前。

“背，家规第一句……”

“敬天地，不可倨傲。”

“家规第二句……”

“孝父母，为人之本”

“家规第三句……”

“待人以善，待人以宽”

“家规第四句……”

“严以律己”

……

……

“子不教，谁之过？”

……

“说话！”

……

无名牙关咬的咯吱作响，也绝不肯开口。

“子不教，娘亲之过。说！”离念手中拿着戒尺，气的控制不住的发抖，“娘亲”二字说的语气尤其重。

无名的眼中闪着泪花，却仍旧紧紧闭着嘴，不说话。

“伸手！”离念一股气冲到灵台，这是她第一次跟无名发这么的火。

无名果断的伸出手，没有片刻犹豫。

“啪！”清脆的声音传到离念耳中，她才稍稍冷静下来。

“我们有言在先，是不是……”离念鼻头一酸，泪珠滚滚滑落。

“我不服！”无名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

“好!”离念本来心已经软了，可是听到无名倔强的声音，登时气的不知该如何了，手指拨落眼泪，

“好好好，好！你说，你哪里不服？你跟沐阳有过节，正大光明的打一场，男子汉，坦坦荡荡，就是败了娘亲心里也敬你。可是你，你不过是耍一些小性子，扭扭捏捏，你还不服？！”

“娘亲为了沐阳罚我，我不服！”无名满眼的委屈与辛酸。

“哼！”离念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难道是无缘无故的罚你吗？”

“只要是沐阳，我就不服！”

“滚，滚出去，到门外站着，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进来回我。”

离念将戒尺扔在一边，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气大伤身一点不假。

无名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绝然起身出门，出门后还轻轻地将门关好。

看着他的耸动的背影，离念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也许，他真的和沐阳见过，发生过一些事呢？

虽然沐阳不记得他，但他能说出沐阳的名字，应该不会记错。

他不肯说，也许是他不想让我知道他的不幸的过去？

也许，是我对他太严厉了，沐阳还在，我不应该当着沐阳的面惩罚他，这样他多没面子，他是大孩子了，他也有尊严。

我真是气的昏了头了，外面那么冷，我让他在外面站着，冻坏了怎么办？

我怎么能让他滚呢，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亲娘，所以不心疼他？

从无名转身的那一刻，离念已经开始为他找各种理由了。

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一盅茶的功夫，离念就开始自责，既然“子不教，娘亲之过”，我怎么能让他自己在冰天雪地里站着呢？

“吱呀……”

离念打开门，发现无名竟然直直的跪在门口，离念心疼的紧，赶忙连他扶起来，不知是不是雪地太冷，无名摇摇晃晃站立不住，几乎是被离念拖拽起来的。

“来，躺下。”离念将无名放在自己的床上，无名不肯。

“你睡在这里，书房另有床榻，是流萤以前住过的，我今晚住在那边。”

离念执意让无名睡自己的床榻，为他盖好被子，被子下面塞了自己的汤婆子供他暖脚和小腿，自己又隔着被子为他按摩膝盖，膝盖的冷气穿过被子透出来。

“这么久，可别冻坏了关节啊。”

“真是冤家，我让你出去又没让你出去跪着，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儿”，离念埋怨道。

“你生娘亲的气，是不是？”

无名摇摇头。

“死犟死犟的……”

离念起身给无名倒了一杯暖茶，

“娘亲，让沐阳离开吧，我不喜欢他，他一来，我们家都不好了。”

离念身形一晃，安慰道：“他不会久留，他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他是来道谢的。我想，他也没心思在这里停留。”离念极力掩饰着声音里的悲哀。

“道谢吗？我看不像，倒像是来占便宜的。”

“净胡说，离念居有什么，哪来的便宜可占？”

“哪有空着手道谢的，还一点都不客气，真以为是自己家呀，想来就来。”

离念做出一个打断的手势，示意无名小点声，让沐阳听到就尴尬了。

“无名，娘亲罚你，你知道是为了什么？”离念正色道。

无名扭过头去，不吭声，他显然以为挨罚就是沐阳的缘故。

“母亲对你是严厉，但是你要知道，”离念缓了口气，“娘亲不可能永永远远的陪着你，等我离开的时候，我希望你身边的朋友多过敌人，我希望麻烦不来找你你也不要找麻烦，我希望你就算是一生平庸也要平平安安的。”

“你要去哪儿，你又不要我了？”无名眼中尽是惊慌。

“我哪儿也不去，”离念将水杯推给无名，“人有生老病死，娘亲的路不知道还有多少，可是你的路还很长，所以我一直对你讲，你要有立身之本、立身之所，只有你安稳了，我离开的时候才能安心。”

“娘亲，你别说了，我怕。”无名将水杯放在一边，整个人缩进被窝了，紧紧握着离念的手。

“从前娘亲孑然一身时，也不会想这些问题，过一日算一日，可是后来有了你，我不得不想，不得不为你打算。”

离念看一眼无名，他竟然缓缓睡去了，只是手还不肯放开。

离念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拨开无名遮住脸庞的头发，

“睡吧，娘亲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