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莫是在小孩子们做早操的广播声里醒来的。

掀开布帘，窗外就是孩子们整齐的在做着早操，铿锵有力的男声从扩音器里传出，这种场景，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再小心翼翼，张莫端着洗脸盆往卫生间走的时候，还是吸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是所有。

有的孩子，甚至忘了跟进下一个动作，就那么愣着看张莫。

张莫瞬间就感受到了目光，来自孩子们的，来自三位老师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急匆匆的冲进卫生间。

等他再端着盆出来的时候，早操已经结束，而门口附近，已经围堵了很多好奇心旺盛的小孩！

“你们好！”当张莫笑着字正腔圆地冲他们打招呼，一些羞怯的孩子叫着往教室跑去，而胆子比较大的孩子，则跟着他往房间的路上，持续围观——

我是什么怪物吗？张莫心想。

嗯，其实也差不多。

这些孩子们，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大哥哥呀！

他们见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爷爷奶奶，还有三位老师，除此之外，在这个山村里，他们并不经常见到外人。

而这个大哥哥……是新的老师吗？

他怎么那么好看，就像电视里的人一样好看！不，比电视里的人还要好看！

“叮铃铃”……

上课的铃声响起，才把这帮孩子唤回教室，只不过回教室的路上，他们仍然止不住地回望着这个新来的大哥哥。

等张莫整理好，也进入教室后方听课的时候，后方的小孩子已经再也没有心思上课，整个班级都在回头！

“注意力，注意力集中！”莫校长大声喝止，孩子们才回过头听课，但是眼神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往后瞟。

这是一堂再普通不过的三年级的课。

一个老教师，一群孩子，在一间墙壁上布满各种脚印手印的教室里。

老师的声音清晰明亮地回荡在教室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明，除了有口音的普通话之外，他的课和他的衣着一样质朴。

终于熬到下课铃声响起——熬，是相较于孩子们。

“你们好。”课间，三年级的学生们把张莫围的水泄不通，就连教室外，都有很多其他年级的孩子在围观。

“哥哥，你是我们的新老师吗？”胆子大一些的娃娃，就着口音很重的普通话问道，有听的出来这个娃娃有很认真的发音。

“是的，你们好啊。接下来这个月，大家的音乐课和美术课由我来教大家。”张莫冲孩子们笑道，也不往超门外的孩子们也招招手。

“真的吗？”

“真的啊。只不过老师刚来，还不熟悉你们，所以今天要先听听课，大家上课的时候一定要专心哦。”

“好！”

天啊！！这个老师不仅长得像电视里的人，他说的话也像电视里的人！！和老师们不一样！！

“老师，你是从电视里来的吗？”

“啊？电视里来的？”难道孩子们也在看《转环》？我已经这么红了吗？张莫内心惊奇！

“你长的很像电视里的人，说话也像！”

“不对，老师比电视里的人还好看！”

“对！比他们好看！”

哦，原来是“电视里的人”——张莫这才明白，孩子们口中的电视里的人，到底是什么。

“我啊，也演过电视哦。”张莫回答。

“哇！！！！新老师演过电视！！！！”教室内和教室外的走廊里，顿时充斥着孩子们的尖叫！

信息在很小的学校里，瞬间就传遍了。

原来这个老师真的是电视里的人，他还要教音乐和美术！也太好了吧！比过年都好！

而张莫的第一节课，先从美术开始。

张莫说不上是擅长美术，他是艺考生没错，但是他走的是舞蹈那条路子，只不过教这些小孩子们画画，绰绰有余罢了。

“同学们，咱们呢，平时需要集中注意力去观察，比如，小鸭子有几只脚？”

“两只！”孩子们中气十足！电视老师给他们上课耶！

“对，所以我们要给这个小鸭子画上两只脚。那鸭子的脚和小鸡的脚有什么区别呢？”

“鸭子的脚像小扇子！”

“对！鸭子的脚像小扇子，它叫脚蹼！Jiao脚，Pu蹼。”张莫还把脚蹼两个字写到黑板上，并在上面标注好拼音。

“脚蹼。”

“那哪位同学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鸭子有脚蹼，而小鸡没有吗？”

“老师，是不是因为小鸭子会划水，小鸡不会？”

“对！小鸭子会游泳，而脚蹼，就是用来划水的。所以，咱们画小鸭子的时候应该怎么样？”

“画脚蹼。”

莫校长在教室后听课——

没想到这个那么好看的年轻人，居然把一堂美术课结合的那么生动。不愧是大学生啊！居然通过美术课，让孩子们结合绘画识字！

其实张莫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他在备课的时候，就想通过孩子们日常生活里都见过的小动物，然后画下来，再结合一些小动物的特点，让孩子们去思考，张莫觉得，这样比纯粹让孩子们去绘画，更有意义。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在周末不上课的日子里，孩子们除了帮家里人做农活之外，都会跑来学校，找这位好看的电视老师。

孩子们邀请电视老师去爬山的时候，张莫还和莫校长请示。

“没事，去吧，孩子们对大山都很熟悉，不要太晚回来就行，不然天黑看不到路。”莫校长对于孩子们邀请张莫外出，并不担心。

山顶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层峦叠嶂的山，由近及远变换着颜色，从墨绿到苍青，再到灰蓝直到和天际融为一体，白云漂浮在山峰之上。

云州的夏日并不十分炎热，现下也并没有到最热的时节。

山顶的风吹拂着张莫的脸。

他有点瘦了，两颊相较来的时候，凹陷了一些，下颌的线条更清晰，肤色也晒得黑了一些——但是张莫的眼睛愈发明亮，脸上也始终挂着笑容。

带着孩子们在山顶的树荫下唱歌，歌声一阵一阵的。

张莫有点爱上这里。

偶尔，张莫还会送孩子们放学的时候下山，随同他们回家。

他在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以来，有看到很多脸蛋脏兮兮的男孩，头发乱糟糟的女孩，他们除了那双明亮得如同星辰的眼睛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是旧的，破烂的。

他想要看看，这些孩子们平日里，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活的。

和在学校里看到乖巧的、顽皮的、淘气的、求学奋进的那一面不一样，在这些孩子的家里，他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一面。

这些孩子放学后有需要帮家里喂鸡喂鸭的，有需要煮猪食喂猪的，有需要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的，有需要生火烧水做饭的——似乎每一件事在他们手里都那么娴熟又自然。

只不过，张莫心疼的是，这种娴熟和自然，本不应该是他们这个年纪。

从小顺风顺水的他，并没有亲眼目睹过这种状况——哪怕，他一直知道在这个广袤的国家里，还有很多贫困的人在努力的生活着，哪怕他一直知道这个广袤的国家里，还有很多落后的地区。

但是，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

相机里记录下很多孩子做农活做家务的照片。

起初，孩子们对镜头是非常胆怯的，但是和张莫相处久了之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怪机器”，在张莫拍照的时候还会凑成一团，笑做一团，天真烂漫。

灶台边垫着凳子掀锅盖的女孩、轧猪草的男孩、在鸡棚里摸鸡蛋的女孩、在给弟弟洗澡的女孩、在给卧床的奶奶喂饭的男孩……

他把所有的让自己感到震惊的一幕都拍摄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