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江毓心下忐忑。

她跟着丘副主任学习中医也不过两月，如今要她亲自上阵，她自问做不到。

然而不管她如何忐忑，还是跟着张护士走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内，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正忙着给患者止血，一旁的手推车上，一枚带着鲜血的子弹正躺在托盘上。

显然这是一个小手术，只是出了小意外，造成大量出血？

可她瞧着也没多大量啊？流血不止倒是事实。

且不见医生有多慌乱。

患者伤口在腹部，已做了包扎，血液往外渗出，殷红一片。

医生在患者伤口处用手指摁压，摁压了几分钟仍然未能止血，他接过护士手中的纱布覆盖在伤口上，再进行摁压，随后接过绷带用力包扎。

护士拿起一旁的帕子帮他擦拭头上的汗水，他摇头阻止了护士的动作，直起身子叹了口气。

看见身后的叶江毓二人，问道：“让你们找丘副主任，人呢？”

张护士脸上闪过慌乱的神色，拉过一旁的叶江毓踌躇道：“刘医生，我没找着丘副主任，不过我找到了丘副主任的学生，你看让她来试试行不？”

刘医生看了叶江毓一眼，看她身上穿着护士服，一副护士的装扮，恼怒道：“胡闹！赶紧去把丘副主任给找过来！”

张护士慌忙放开叶江毓，应了声：“哎，我这就去！”说着赶忙走出急诊室。

叶江毓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口，没有吱声。

她察觉到刘医生在打量她，随即便听见刘医生问：“你是丘副主任的学生？”

叶江毓点头应道：“是的。”

“学多久了？”

她迟疑道：“两个月。”

刘医生皱起眉头，两个月？两个月能学到什么东西？

看着伤者腹部仍在缓缓渗出血丝的伤口，想着死马当活马医，顺便考考她，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如此想着便说道：“你过来看看，说说看伤者伤口流血不止是什么原因？”

叶江毓上前两步，没敢靠太近，回想着关于外伤出血的病症。

幸好她来军区医院后，知道这所医院主治外伤，便将柳家医书中与外伤有关的书都看了一遍，虽然看了个囫囵，可也大致记住了一些，不然如今只怕也答不上话来。

她轻声回道：“伤口流血不止，大致有三种状况，一是凝血功能障碍，二是动脉破裂，三是伤口较大引起的。”

“那你说说，现在这个状况是什么引起的？”

患者是腹部中枪，造成伤口较大或者动脉破裂都有可能，但是已经做了缝合手术，排除这两种可能，那就是凝血功能障碍了？

她将答案说出来。

刘医生又问：“对于凝血功能障碍，你有什么治疗方案吗？”

刘医生的问话，让叶江毓怔忪了下。

凝血性功能障碍，怎么治疗？

她对西医方面是一点都不了解，看的也只是中医方面的书。

关于凝血性功能障碍，中医上怎么描述的？又是怎么辩证的？

她在脑子快速搜索，总算想了起来。

中医称凝血性功能障碍为‘血症’，主要分为四型：热郁血分，迫血妄行型；阴虚内热，迫血妄行型；气虚不摄，血不循经型；瘀血阻络，血不循经型。

可是又要从哪方面来判断，患者是四型中的哪一型？

叶江毓眉头紧蹙，中医辩证又该如何辩证？

她空有理论，没有实践，无法判断患者究竟是哪一种症状……

望闻问切，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望这一字。

中医辩证，早在‘黄帝内经’及‘伤寒论’等中医经典中便有体现，而柳家医书中也早有提及。

直至1954年，叶橘泉先生在译编的《中医诊疗. 修订前言》中强调了中医辨证论治的“整体观念”，成了中医辨证论治的先驱者，柳家也将这一论调收入书中。

后续医者陆续完善这一论证，将中医辩证系统化，称之位‘中医辩证思维’。

这辩证思维概括为，完整证名的思维过程，其主要内容通常包括八纲辨证、脏腑辨证、经络辨证、病因辨证、气血津液辨证、六经辨证、卫气营血辨证、三焦辨证等辨证方法，及由此而得出的一二百种证候。

“……”

想到辩证，她又搜索‘血症’四型的症状。

想了一会，她仔细观察患者的状态，随后对刘医生轻声说：“刘医生，能打开患者的口腔让我看一下吗？”

听见叶江毓的话，刘医生愣了下笑了起来，这小护士倒有意思，这是当了真？

那便给她看下又何妨？

看看她能有什么说法？

遂他走到患者身前，打开患者口腔。

叶江毓问：“患者有发热症状吗？”

刘医生轻微点头道：“有。”

发热、舌红、苔黄、鼻腔出血、血色鲜红，这些症状几乎与热郁血分，迫血妄行相合？

她有些迟疑，不敢肯定。

耳中听见刘医生问：“怎么样？小护士，你看出什么问题了？”

叶江毓看了刘医生一眼，迟疑道：“刘医生，我才疏学浅，学艺不精，我怕看错了延误了病情。”

一旁的护士已经给患者输上了血液，虽然他腹部仍在流血不止，但气息较之前缓和了一些。

刘医生才有这心情考验这年轻的小护士。

刘医生和蔼道：“没事，你就当作是一个小小的考核。”

叶江毓这才放心大胆的将她对凝血性功能障碍的四型说了出来，并说出了患者的症状。

“那你说说，这‘热郁血分，迫血妄行’，又该怎么治疗？”

“血热妄行，可用‘凉血止血法’。”

刘医生惊讶的看着叶江毓，这小护士有点东西啊？看来跟着丘副主任这两个月没白学。

他又问：“这凉血止血法该怎么用药？”

“可用‘十灰散’，内服外敷。”

刘医生是个西医，‘十灰散’这个中药方他是从来没听过。

叶江毓早前说的症状他都知道，毕竟跟丘副主任一起工作这么多年，对于中医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你说三七止血散他知道，但说起十灰散这类偏僻的中药名方，他就完全不知了。

这会儿轮到他迟疑了：“你说的这‘十灰散’是什么药方？”

“‘十灰散’是止血药方，具有凉血止血的功效，主治血热妄行而致的各种出血症。”叶江毓回道。

“说的好！”

门口传来道好声。

叶江毓转头看去，竟然是丘副主任！

刘医生苦等许久的丘副主任终于来了！

他状似抱怨，实则高兴道：“丘副主任，你可让我好等啊！”

“抱歉！我来迟了！患者情况怎么样？”

“患者情况稳定下来了，只是仍然流血不止，我用了止血敏，也作了加压包扎止血，但效果甚微。”

“这才想找你们中医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止血的？丘副主任，你来看看！”刘医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丘副主任进来前已做了消毒处理。

这会她直接上前，掀起患者的眼皮子观察了下，又打开患者口腔，随后抓起患者的手腕把了把脉，她闭着眼把了稍许时候，这才放下患者手腕。

只听丘副主任问道：“小叶，你刚才说用‘十灰散’止血？那你说说‘十灰散’这个药方？”

“大蓟、小蓟、荷叶、侧柏叶、茅根、茜根、大黄、山栀、棕榈皮、牡丹皮各九克，用水煎服。”叶江毓回道，迟疑了下，又道：“也可烧灰存性，将藕汁或胡萝卜汁研磨膏状外敷。”

丘副主任点点头，说：“将大蓟换成鲜地，你去门口找小一，让他去煎药，内服外敷，都要。快去！”

叶江毓点头，转身出了急诊室。

丘副主任说：“我们先用‘十灰散’看看情况再说。”

“听你的，丘副主任！”

刘医生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希望丘副主任这个方子能有用吧。

……

叶江毓在急诊室门口便看到了小一，他坐在长椅上，双目放空。

“小一！”

听见声音，小一的耳朵动了动，人立马精神了起来。

他站起身朝叶江毓走去，浑身写满了高兴二字。

“小叶——现在什么情况？”他见叶江毓从急诊室出来，稍稍讶异。

“主任让我出来找你去煎药，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朝药房走去，路上叶江毓将情况大致跟他说了一下。

煎药、研磨药膏，便花了一个多小时。

叶江毓二人将药送到急诊室，二人先把患者身上的纱布拆掉，重新上药，再重新包扎。

等患者麻药过去后，将十灰散给患者喂下。

中医见效缓慢，一般情况下药1-2天才能见效。

丘副主任看了下手表说：“小一、小叶，你们两个把患者转到普通病房，他就由你们两个负责了。”

“你们仔细观察患者症状，记录下来。尤其晚上的时候要重点照顾好！有什么事情你们来办公室找我！”

二人点头应下，将患者推出急诊室，换了个普通病房。

这个病患，算是叶江毓接手的症状较重的一个病患了。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这个病患的名字。

一个由前线退下来的战士。

前线？

是哪里的前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