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咸鱼纪事
作者:鹿听 | 分类:现言 | 字数:27.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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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灵堂里,定终身
叶江毓守在灵堂,灵堂生了个火盆子。
火盆里放了木炭,火势不大,零零星星,她跪坐在火盆前,拿了个钳子拨弄盆里的炭灰。
这就算是守灵了。
这个时节,连办个丧事都受限,不敢大肆操办,生个火盆子烧烧纸钱都不敢,生怕被人冠了‘四旧’的名头。
院外也不敢挂白绫,只贴了对紫底白字联。
叶先生,生前风光,死后寒碜。
连个吊丧的人都没有。
抚城里人人自危,闭不出户。
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崔泽西了,自灵堂初设第一天起见过他,就没见着他了,也不知他如何了?
她不便上门,遣了人去瞧了瞧,只说崔公馆门户紧闭,悄无声息。
也不知崔伯伯在卖什么关子?
如今没有消息传来,想来是无大碍的吧?
看着楼梯的方向,想着楼上的奶奶,她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她还真怕她这么一睡,便去了。
……
徐菀已经下乡了,那日,下乡的队伍挺热闹,满满的一车子人,走了好几拨。
本以为走了那么多人,城里该安静下来,没想到,城里,依旧乱糟糟。
砸完了大使馆,砸寺庙道院。
今儿一出,明儿一出。
远远的都能听见哭闹声。
她们叶公馆至今能得安宁,听说是有人组织起了一个队伍,叫‘纠察队’,阻止抄家武斗。
纠察队几次与那群人发生冲突,所幸他们个个彪悍,几次过后,打出了名头,压过了那群人,至此有了一席之地。
叶公馆,刚好在他们护卫范围内。
因着他们,这一片区也安静许多。
从筐里夹出木炭,扔进火盆里,噼啪声响,炸起了火星,点点飘落。
心里想了一茬又一茬,心思混乱,如马儿蹄飞,不得闲。
院子里响起了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寻声看去,是冯妈妈她们。
微微发福的身形,竟走出了灵巧的轻快感。
冯妈妈扬起手中的报纸:“大小姐,今天的报纸又刊新了。”
她笑道:“是好消息!好消息啊!”
叶江毓挑眉:“什么好消息?”
冯妈妈声音隐隐带着兴奋:“上回带着人来我们公馆的那位,姓丘的,昨日里被人拉去批.斗了,听说要择日下放。”
她将报纸递给叶江毓:“你看看。”
将卷起的报纸打开,‘抚城日报’,血红的四字刺入眼中。
“第一页,就在第一页。”冯妈妈在旁边小声说。
一眼略过第一版的内容,在右下角看到一个小篇幅,正是她要看的新闻。
标题醒目,十个粗体黑字映入眼中,‘审判时刻——丘是南的末日’。
“(本报讯)本报于七月十三日,刊登了丘是南迫害爱国人士叶先生的讯息,十四日,丘是南接受党和人民的批判,进行再教育。这是来自人民的审判!这一场激动人心的审判,为众多爱国人士打下了强心针!……”
……
她有猜测,这是崔伯伯的手笔?
前一日的新闻她也看了,‘爱国人士叶修筠叶先生遭人迫害!’,以春秋笔法描述了叶先生遭人迫害的讯息,将自杀这个行为弱化。
这个时节,自杀也是不被允许的。即便自杀,也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解释。
这也是她父亲要当着革委会那些人的面自杀的原因,真真假假,对错难辨。
她放下手中的报纸,心中并没有觉得有多高兴,丘是南只是个跑腿的,他身后那些个人还好好的呢。
她有些担心,这‘抚城日报’也不知还能办多久……
冯妈妈安慰她说:“大小姐,别担心,这个丘是南都遭到报应了,那些人也会的!”
她点头,笑笑。
“大小姐!”
“大小姐!”
何伯跑了过来。
他一脸慌张的样子,呼吸急促:“大小姐,崔公馆出事了!”
她心里一惊,猛然起身,一阵晕眩感袭来。
定定神,问道:“出什么事了?”
何伯喘了口气:“崔公馆门口张贴了道紫联!”又道:“小沈刚看见革委会那边也去了人。”
“走!我们去看看!”她率先跑了出去,往崔公馆方向。
出事的是谁?崔伯伯?崔泽西?
她不敢想下去……
她不知道支撑她跑下去的力量是什么?当她跑到崔公馆门口,看见那道紫联,只觉得头晕目眩,呼吸不畅,几欲晕倒。
看着那道刺目的紫联,眼睛生疼,好似被灼伤了般,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门前那道大铁门敞开,她缓步上前。
院内,站着许多人。
她站在人群外,看着前方那道身影。
他穿了一身黑色衣衫,胸前戴了朵小白花。一手插兜,一手高举着火把。
身旁堆了一堆杂物,崔家一众青壮进进出出,搬出许多物品,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些直接砸落在地,一些扔进了杂堆间。
革委会那帮人,欲阻未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名贵瓷器被一一砸碎。
叶江毓双眼雾蒙蒙,看着前方,仿若那日再现。
她揪着一颗心,虚软无力,再也踏不出一步,只能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刚子上前说:“泽西哥,搬完了。”
“洒汽油!”崔泽西朗声道。
刚子等人应声,拿起了一桶桶汽油,往杂堆间浇去。
革委会那群人见状,欲上前阻止:“崔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崔家青壮将他们拦住。
崔泽西看着他们,面无表情,朗声说道:“家父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是‘四旧’余毒。”
“所有歪魔邪道、鬼魅魍魉都抵挡不住炎炎烈火,以此火,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我们此举,是大义!”
说完,将火把往杂堆间一扔。
烈火熊熊燃起!热气升腾。火光四溢,星星点点,飘飞散落。
噼里啪啦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
革委会的人,警觉地盯着崔泽西,就怕叶家那一幕再次上演。
丘是南的前例就在昨日,他们可不想步他后尘!
崔泽西眼神冰冷,唇边勾起一道讥讽的笑意:“家父的棺椁就在前堂,各位若是想吊唁家父,请移步前堂!”
站在火堆前,他似乎有些理解叶叔的心情了……
革委会的人彼此打了个眼色,一部分人留在原地,盯着崔泽西,一部分人随着刚子几人,进了前堂。
他们倒要看看,崔正卿是不是真的死了?又是怎么死的?
随着人群散去,崔泽西一眼便看见了人群外的叶江毓。
看她泪眼朦胧,脆弱无助的模样,似乎看见了那日的自己。
他对着她笑笑,无声安慰。
见他对她笑,她唇边挤出了一抹笑意。
终于,她找回了力气,看着他,缓缓上前。
她拉着他的手,朦胧的眼看着他的眼,轻声说:“西西,你不要做傻事!”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语带哭腔,含糊不清。
他看着她,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他轻笑:“我还得留着这条命,跟你一起开枝散叶呢……”
这话让她哭笑不得,这是她熟悉的崔泽西。
方才的他,让她有些陌生,有些害怕。
革委会的人,见叶家小姐来了,心里一松,这叶家小姐来了,崔家公子应该不会犯傻了吧?
崔泽西也没再理革委会那些人,对着叶江毓,轻声说:“走,去见见我爸。”
说完,拉着她手,往屋内走去。
崔正卿的棺椁,正安放在前堂正中的位置。
一副棺木,棺木前挂了对黑底白字的对联,从天花垂落地上,棺木前放了个火盆,火盆里烧着木炭,烟灰袅袅上升,又落下,化作点点星灰。
除此再无其他,与叶家无二。
棺椁未上盖,棺盖立在一旁。
革委会的人站在棺木旁,仔细地观察着躺在里边的崔正卿。
看着就跟睡着了似得,很安详。
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来,摇摇头。对着崔泽西、叶江毓两人点点头,便疾步离去。
这又死了一个!
他们又无功而返!
这崔叶两家真的是难啃的骨头!
……
待他们离去,崔泽西拉着叶江毓走到棺木前,躬身三拜。
缓步走到棺木旁,看着里边安然静睡的崔父,叶江毓心里一片酸楚。
崔泽西与崔父是极为相似的,只是崔泽西综合了父母的优点,看着更为隽秀些,崔父则是英朗。
看着崔父,她已能预见日后崔泽西的模样。
就是这样一个与崔泽西极为相似的人,此刻安静地躺在棺木里,她的心里一阵阵刺痛。
好似有人在她心上扎了一根根刺,又一根根拔出。
千疮百孔,扎出了血花。
难以想象,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成了崔泽西,她会怎样?
崔泽西从身后抱住了她,泪水滑入她衣领,她听见他哽咽的吸气声。
她刚想动,却被他紧紧抱住:“嘘,别动!”
过了好一会,才听他说:“我爸是昨晚去的。”
声音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他注射了一种药物,睡着的时候走的,走的很安详,。”
“他什么都交代好了,还让我们两个要好好的,为崔叶两家开枝散叶。”他笑笑。
“小鱼儿,叶叔也将你托付给我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绒盒,打开,是两枚戒指。
铂金面上镶嵌了点点碎钻,环绕一圈,很是漂亮。
“我爸连这个都为我们准备好了。”他抿唇一笑,眼里泛起丝丝柔意。
他牵起她右手,拿出女戒,套在她指间:“刚刚好!”他看着她笑。
“这是他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当结婚戒指买的。”
“现在,传给了我们!”他伸出左手:“小鱼儿,你为我戴上!”
叶江毓拿起了戒指,带在他无名指上,修长的手指,与那钻戒相映成辉。
他牵起她带着戒指的手,在她指间印下一吻:“我爸为我们见证了!”
“叶江毓——此生,我崔泽西与你不离不弃!”声音里,极为虔诚!
他看着她笑,笑得很开心,眼里盛满了笑意。
她却在他眼睛深处,看见了一丝疯狂、一丝破碎……
……
在灵堂里,定终身!
她想,她此生再没有比这更疯狂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