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稍微出了点状况呢。”哥伦比娅在房间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她瞧向诺克斯那眯起的眸子，微笑着问：“我可以帮你指认把你送回来的人喔，需要帮忙吗？”

灵默然，他大概能猜得到事情的经过，无非是有人找到了藏在废墟山洞里沉睡的他，然后利用他沉睡时对外界的无感知做了些什么，达成目的后，再设计让几名一无所知的愚人众成员将他送回至冬。

至于为什么他会在哥伦比娅的房间里醒来，那就更简单了，愚人众的普通成员不知道他的家或者说据点在哪，把他送到和他看上去关系最好的【少女】这里不是理所当然吗？

思索这么瞬间，灵便摆了摆手：“算了，有把我悄无声息送回至冬的能力，那么对方想要当老鼠的话，估计也不是那么容易抓出来的，只要不影响终局的到来，容忍一些不顺眼的东西多蹦跶几下又如何？”

“呵呵，现在的你，跟一开始比起来，真是变了很多呢，是该赞美你的【模仿】能力厉害，还是该说当初那个孩子给你提供了不错的模板呢？”哥伦比娅侧着身，趴在椅子的靠背上笑盈盈地说。

“……”灵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

须弥.化城郭。

“嗯……近些年都没有任何复发的征兆，看样子你的魔鳞病确实是完全治愈了，真是不可思议。”

头上长着一对竖起来的狐耳的少年，在对躺在床上的翠发少女进行完了最后一次例行检查后，颇为感慨道：“果然，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少有能力的人，竟然连魔鳞病都能治愈……就是可惜了，是愚人众的成员……”

翠发的少女从床上坐起，朝少年神色颇为复杂地笑了笑。

愚人众……这个名词每次在她的脑海里响起，便就会像是一柄小锤，敲碎她那装着各种心情的五色瓶，将无比复杂的情感在心田里混杂流淌，然后发酵，以至于到现在，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那个组织，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了，是恨吗？还是别的什么……

——

“救救我……”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昏暗的地下研究所里，数十个孩童痛不欲生地在倒在地上蜷曲着，翻滚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早就将这群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摧残地不成人样。

他们或是浑身遍布可怕的斑痕，或是遍体缠着脏兮兮的绷带。

柯莱也是其中的一员，她蜷缩在墙角，用缠满绷带的手抱紧同样缠着绷带的双腿，早已麻木的瞳孔空洞地盯着脚下肮脏的地面。

患有不治之症魔鳞病的她，被听信愚人众谗言的母亲交给了传教士，期许着对方能够治愈她的病痛。

但她的母亲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被愚人众带走后，究竟堕入了怎样的地狱。

当一个人沦为人体实验的道具时，那便不必再妄想任何与美好有关的事物了……

“试剂注射完毕。”

“实验体存活确认。”

“体表出现溃烂。”

“精神临近崩溃界限……”

“正在实行治疗。”

“实验体状态确认：良好。”

日复一日的冰冷声音，在此刻柯莱空荡荡的大脑里回荡，她将双腿抱的更紧了一点。

众神为人类描绘了幸福的图景，神灵治世之下，美好似乎随处可见，可对于并不处于神明视线中的一部分人来说，普通人触手可及的东西，却是他们用尽一生的努力也无法亲眼得见的存在，他们将注定在被榨干价值后，卑微地腐烂在丑陋的大地里……

轰隆隆……

实验场厚重的大门在机械声的震动中响了起来。

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地上的所有孩子都剧烈颤抖起来，有的甚至当场绷断本就脆弱的意识之弦，昏厥当场。

柯莱抬起稚嫩但却已爬满死气的脸，瞧向那渐渐敞开的门，进来的不是往日里那些在他们身上进行实验的身影，而是那个她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人，那个将她拖入地狱的传教士！

浓郁到了极致的怨恨从大脑深处迸发，眼孔里血丝密布，她死死盯着那个男人，于是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那名平日里对待他们如同爬虫的传教士，站到了一边，朝着门外将腰弯了近乎九十度，声音里的谦卑更是刻在了骨子里：“尊敬的【死者】大人，这里就是主人的实验场了，虽然只是一群卑微的牲口，但相信会有能够让您满意的人选。”

柯莱下意识朝着门外望去，那黑暗里，只看见一对蓝虹色的眸子，不带半点感情色彩地漠视着这里，可即使是这样，柯莱依旧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因为她觉得那双眼睛真是好看极了……简直就像是很小的时候，躺在草地上所仰望的那被璀璨星河所簇拥的月亮。

那对眼睛的主人似乎因为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注意到了她，于是他那同样没有半点温度的声音响起：“你，跟我走。”

话音落地的同时，那对眼睛已经隐入了黑暗。

传教士对门外谦卑行礼，随后走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柯莱身边，眯着眼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没听见大人说的话吗？”说罢，他将依旧呆滞的柯莱朝门外狠狠一推：“跟上去！”

柯莱踉跄了好几步，在试验场的门外摔倒，她仰起脸望向通道里已经走的有些远了的背影，咬了咬牙，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着追了上去。

在接近那背影莫约三米的距离后，她便感到了一阵寒意，虽然冰冷刺骨，但却奇异地让她体内那些终日折磨着她身心的魔神残渣没有了半点躁动。

怀揣着对未知的恐惧，抱着‘就算再糟糕也无非一死’的念头，柯莱低着脑袋，安静地跟在了那被称为【死者】的人身边，一路走出了这片地狱般的地下实验场。

当阳光久违地洒在她的身上时，她只觉得黑白的世界里闯入这么一个突兀的东西，实在太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