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华笙毫不意外地见到了夏念真，虽然她好歹穿了一身黑衣，但望向蓝灵玉的时候脸上一派得意之色，简直连装都不装。

好在蓝灵玉只是瞥了她一眼，垂下眼睑默不作声，不给她现场作妖的机会。

华笙对着棺木鞠了一躬，抬眼向站在家属位置上的夏念真瞥去。夏念真正用手帕遮掩着半张脸，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她真的是哀伤到落泪。

虽然再三告诫自己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但华笙看看悲伤到麻木的蓝灵玉，再看看沾沾自喜的夏念真，到底是没憋住。

她踱步走到夏念真的身前，低头看着她，语气轻柔地像在对死者家属的安慰，“今天是蓝夫人的亲朋好友前来缅怀悼念的日子，不知道夏小姐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儿的。难道夏小姐也姓蓝吗？”

手帕下夏念真的脸上勾起半个冷笑，“我是什么身份你不是很清楚吗？何必假惺惺地来问我。”

好歹也是风里浪里走过来的人，华笙可不会这么容易被她激怒，她又向前一步，冰凉的气息扑在夏念真的耳边，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夏小姐，做人明明这么失败却这么有自信；但是一想到这种自信是建立在夺人性命的基础上，我就感到无比的恶心。”

“五年不见，顾小姐也学会了血口喷人么。如果我现在起诉你诽谤，可就不是一个检讨书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哦，”华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我们之间还有这一茬呢，多谢夏小姐的提醒了。”

夏念真的脸色忽然一变，但随即又平静下来——她怎么忘了，现在的她是鼎祥的二小姐，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没有靠山的灰姑娘了，难道还怕对方这一个小小的威胁吗。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夏念真做事一向光明磊落，顾小姐尽管去告好了。”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华笙拍着手掌，故意放大了声音，引得大厅里的其他人频频往这边看来。“也是，比起故意杀人，诽谤算得了什么。”

“……你！”

夏念真的怒火刚一发出来，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连忙放下指着华笙的手指，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顾小姐也是法学专业毕业的，怎么能说话不讲证据呢？我虽然以前流浪在外，吃了不少苦，但从来没有怪过妈妈；现在妈妈还没等到我回来就先去世了，我也觉得很难过，很遗憾……”

然后她将矛头转向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蓝灵玉，“我真的很羡慕妹妹，一出生就在爸爸妈妈的身边，享受着父母的爱护……如果妈妈能多撑一段时间就好了，至少我们之间还可以有一个拥抱……”

为了让继承更加顺理成章，夏毕和夏念真一直对外声称她是他和蓝珍儿的亲生女儿，因为早年间的一些事情不幸一直流落在外。反正夏念真的生母二十多年前就死了，现在蓝珍儿也已经死了，任谁怀疑也一时拿不出确切的证据。

在所有不明真相的客人们的注视下，夏毕走过去一把拥住夏念真，两行眼泪顺着脸颊上的沟壑流下来，“我的女儿，你受苦了，爸爸没能早点儿找到你，是爸爸对不住你……”

被搂在夏毕怀里的夏念真也喃喃地叫着“爸爸”，语气里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儿鼻音，听起来既委屈又感怀。

葬礼的气氛本就十分沉重哀伤，有些心软的看客们见此场景，眼泪又再次飚了出来。

真是一副父慈女孝。

“你不是我的姐姐。”

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吃惊之下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方才一直沉默不言的蓝灵玉忽然抬起头来，红通通的一双眼睛里闪烁着之前在她眼里从未见过的光芒。

夏毕的脸色猛然一变，但是顾及着这么多前来吊唁的人，他马上又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言辞恳切地对蓝灵玉说，

“灵玉，爸爸知道你受了太大的打击，但是她真的是你的姐姐啊！以前我和你妈妈在欧洲的读书时候就生下了她，可是那时候爸爸没本事，你外祖父不准我进蓝家的门，我就独自带着你姐姐……后来为了抚养真真，我一个人打好几份工，就把你姐姐托给一个小保姆照顾……哪知道，哪知道她毒/瘾发作，竟然卖了你姐姐去……”

蓝灵玉鼻子里喷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什么事都推给保姆吗？真是没有一点儿新意……”

“蓝灵玉！”

夏毕猛然一声大喝，旋即又柔软了面容，仿佛一个面对青春期叛逆的女儿无奈至极的老父亲一样，但是那双看向蓝灵玉的眼睛却发出了只有她能看得懂的警告。

“灵玉，算是爸爸求你，别在你妈妈面前说这些，别让她走得不心安。”

蓝灵玉冷眼看着他的表演，这个她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人，这个在她体内流着他一半血液的人，同样也是这个害死了她亲生母亲的人——他现在那副样子真是令人不屑，真不知道她以前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么敬畏他。

“这个夏念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冒牌货。”

已经哭得沙哑了脱力了，蓝灵玉的声音也就听起来幽幽的，站在远处听的话，就缥缈地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一样。

“灵玉，你听我说……”

夏念真想要去拉她的胳膊，蓝灵玉往旁边一躲，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远远地站在门口处的一个女人，“我的姐姐，是她。”

此话一出，哗然大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门口的右侧，那是一个戴着黑色纱帽的女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站在那里，现在随着蓝灵玉的手指一指，终于从阴影里缓缓走出来。

面孔下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她望着夏毕，帽檐下的眼神看出不什么情绪，然后她就在众人的注视中轻启嘴唇，“爸爸。”

夏念真猛然转头看向夏毕，一双眼里写满了不屑和愤怒，随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眼中慢慢染上怀疑。

一瞬间的相视中，夏毕看着那张陌生的脸，与他记忆中任何一张女人的脸都对不上。

这会是他的孩子吗？

“这……”

他终于有点儿慌了，来吊唁的客人们也开始了窃窃私语，这出荒诞剧终于走上了高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