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巫骨金一马当先，踩着掉落在地的巨大原木，马蹄腾空而起，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在他身后的士兵紧随其后，手起刀落间，那些攻城的敌军，便已经身首异处。接着，城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出城之后，巫骨金看着燃烧着的战场，眼睛里也仿佛有两团火光在跳跃，血液像是在灼烧，心跳也异常的清晰，一声声敲响在耳边。仔细看的话，他握着佩刀的手，竟然在微微的颤抖。

巫骨金大吼一声，声若虎啸，震得人心惊胆战。随即纵马狂奔，一人一马，便单刀直入的朝着阿乞言的方向而去。看这架势，竟想凭一己之力，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军主帅的首级。

“快，跟上，掩护老大。”城楼之上，负责留守指挥的褣营见到巫骨金的举动，立马发出指令，弓箭手们立即搭弓射箭，裹了火油的箭矢，擦着巫骨金的身体，朝前方围过来的敌军而去，随着不断落下的箭矢，顺利给巫骨金开辟出了一条通道。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配合得天衣无缝。

方汉生站的地方离褣营不远，他清楚的注意到了，褣营的指令刚刚发出时，下面的士兵便先传令官一步，有了动作，等到传令官的命令一到，箭矢便立即离弦而去。由此可见，眼前这场景已经出现过多次了，双方之间的反应和配合才会如此默契。

随即，方汉生探出头去，看着城楼下巫骨金的一举一动，他注意到了巫骨金那因为兴奋而颤抖的双手，他忽然觉得自己对此人的评价错了，这不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大老粗，这简直就是一个以享受杀戮为生的怪物。

再看看随着他一起出城迎战的将士们，虽没有巫骨金那般亢奋好战，但也都是个个不惧生死，勇往直前。忽然，方汉生想起刚才在城楼上时，巫骨金的那句嘀咕：“他们现在才开始实行吗？”方才没来得及细细去想，现在看着眼前他们战斗的样子，总算明白了他这话里的含义。

那位先王四子，如今的西襄侯，早先于战场上便颇有建树，曾打下两小国，拓展了北禺的疆土，还一度成为苍都的话题人物，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自己为泰亦里古出谋划策的功劳。

据自己所知，先王还曾经试探过曲载甫，此子可有储君之才能。如此一人，却在封侯之后渐渐平淡了下来，失去了光芒。等到去往封地之后，更是音信了了，直到后来安乐侯出事，人们才突然发现，这位西襄侯竟然消失无踪了。

直至现在，每每提及这位西襄侯，人们第一时间想到不是他早年的赫赫战功，也不是昔年才华出众的少年。人们津津乐道的竟然是他的绯闻轶事，关于他和那位号称容“颜世无双”的南离王之间的暧昧传言。

就连当初疑心病甚重的泰亦里古，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对这位兄弟放松了该有的警惕和戒备，才让此人能不声不响的藏在幕后，走到了今天。

方汉生现在想来，也觉得不应该怪泰亦里古对阿史那诺掉以轻心，因为关于此人传来的消息，基本都跟南离王有关，倒真由不得他们不去胡思乱想。如今看来，这些都是此人用来麻痹敌人的手段啊！

而且，着了他这道的，不仅有泰亦里古，还有这阿乞言。这两位争夺了如此之久的果实，看来要被这人给摘走了。

方汉生看着城楼下，巫骨金单枪匹马的冲入阿乞言所在地后，城楼上的箭矢超出了射程范围，已经不能在掩护他了，这人冲刺的速度却并未减缓，相反还一夹马腹，催促马儿快跑。

马儿高高跃起，正好避开一名敌军劈砍过来的刀锋，紧接着第二刀已到眼前。巫骨金就着马匹下落的力道，横刀一挡，将敌人掀翻在地，马蹄落下，正好将人踩了个结结实实。

只是，这一名敌人倒下了，跟着就有数十人围了上来，将巫骨金团团包围住了。

看着陷入包围的巫骨金，方汉生大喊一声不妙，整个身体都快探出城墙去了。旁边的褣营见状，眼疾手快的将人拉了回来，道：“你不要命了啦？知不知这城墙有多高，从这里掉下去，不死也半残……”

方汉生反抓住褣营拉着他的手，道：“还不快想办法去救那莽夫，独自一人冲入敌人的包围圈，他是不要命呢？还是嫌命长呢？”

褣营没料到自己就随口说了一句，这老头儿竟然反过来教训起自己了。但念在这老头儿是出自好意，他就没有反驳了，只是好奇这老头儿，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们老大来呢？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们将军来啦？”

听见褣营的问话，方汉生不自然的回答道：“老夫明白一个道理，唇亡齿寒。”

“哦~”褣营表示明白了的点点头，道：“也是，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先是清河郡侯的人，现在又投向了我们这边。即便你现在去东平侯跟前表忠心，这种两面三刀的做派，他也信不过你……”

方汉生对这褣营这番夹枪带棍的嘲讽没去理会，打断他道：“所以，现在还是快想办法救那莽夫吧。”

“没事，不着急。”褣营情绪稳定的答道。

方汉生看了褣营一眼，要不是自己见他和巫骨金相处时，那情同手足的情谊不像是装出来的，他都要怀疑，这褣营是不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弄死巫骨金，自己好顺利上位。

见褣营此状，方汉生便不再多言，转头往城楼下看去，就两人说话的这么一会儿，下面已经战成一团，巫骨金收刀入鞘，从敌人手中夺了一柄长戟，那柄长戟在他手中耍得虎虎生威，身边的敌人一时之间竟不敢靠近。

然而，他居高临下看得分明，远处已经有好几人在搭弓射箭，箭头对准的方向，正是活靶子一样存在的巫骨金。这样的状况下，纵使他巫骨金武艺再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方汉生抓住城墙的手指，下意识的扣紧了，连眨眼都忘记了，就那么死死的盯着被不同方向，呼啸而来的箭矢包围了的巫骨金。

城楼下，被众人护卫在中心的阿乞言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这莽夫先是欺骗自己，后又城楼设计，想诱杀自己，现在他突然冲过来，还是奔着自己的项上人头而来的。只不过，这次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要交代在这里了。

虽然就这样让他死了，自己心里不解恨，真是便宜他了，但目前这状况，还是解眼前之危优先，这仇就暂且先记下。巫骨金死了不打紧，赫尔墨家族还有的是人活着。

阿乞言已经把对巫骨金死后的仇恨，转移到了赫尔墨族人身上时，却见那几支射向巫骨金的箭矢，在抡圆的长戟格挡下，只有两支穿过了阻挡，一支擦着巫骨金的衣裳而过，另一支虽射中了目标，但却不是要害之处。

阿乞言虽觉可惜，但却见他抡这长戟的动作慢了下来，看来那一箭也不是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心里大喜，正要命令众人继续射击时，却听身后忽然马蹄声大作。阿乞言及身边的将士们扭头，朝着号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漆黑一片的夜幕中，只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黑夜中跳动着，正在快速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众人还未明白这后面来的是敌是友时，阿乞言却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暗道一声：“不好！”是巫骨金派去截断他们后路的人马赶到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喊杀声传来，是发起进攻的号声。

跟着那群人中有人喊道：“老大说了，活捉阿乞言的人，要什么奖赏，随便提。他拿不出的，有殿下兜着。”

“哦！！！”人群之中发出欢呼声，喊杀声比之先前更响亮。

东平侯这边的将士们，听见这人的喊话，才明白过来，这也是来截杀他们的敌人。他们本能的想后退，可脚步刚一动才想起来，后面也是敌人。

巫骨金长戟一个平扫，将身边靠近的敌人扫开，对着赶来的人群道：“赢了有赏，输了自己到殿下跟前去领罚吧！”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其实他们是稳超胜券的，但身为主帅的巫骨金却说了此话，为的便是提醒大家，不能掉以轻心。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没有真正赢下这场仗之前，再多的把握，也不能飘。

“得令。”赶来的将领，显然也是听出了主帅话里的警醒之意，郑重回答道。

城楼之上，看着方才赶来的人马，加入战局，方汉生才放松下来。他一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方才竟然紧张到忘记了呼吸，手指也隐隐发痛，低头一看，指甲已经被自己扣裂了。

“你这老头儿，怎么比战场上的兄弟们还紧张啊？”褣营在一旁将他的神情都看在眼底，见状忍不住问道，脸上全是好奇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