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泰亦里古看着早前时候还坐满了人的屋子，此时只有稀稀拉拉的七八人，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这些人跑得倒是挺快。剩下的人里，脸上也大多是惶恐和不安，颓丧的情绪弥漫在这间屋子里。

满室压抑和沉寂中，一路护送着泰亦里古回来的那位将领，突然开口道：“侯爷，按照现下的情况来看，我们留在城里的兵马，撑不到援军赶来。还请侯爷早作安排……”他这话一出，原本就沉寂的众人，突然变得死寂。

泰亦里古被众人的情绪影响，本就压抑在心底里的愤怒加剧，整个人变得有些狂躁起来。安排？他还能怎么安排，旃檀之后就是苍都，现在是既不能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离旃檀最近的城池是焉城，连焉城的援军都来不及的话，他还能指望谁？

为今之计便只有弃城而走了。只是他不甘心，旃檀位置的重要性，暂且不论。这可是他花了不少代价才拿下的，为此自己甚至不惜出卖北禺的利益，来换取东渚的支援，现在却要用这样的方式舍弃？

可若舍不下这旃檀，先前的付出全部成为泡影不说，性命还得搭进去。从小到大泰亦里古自诩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古话也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他现在就交代在这里，早年的隐忍和付出，不都白费了吗？

下定决心后，泰亦里古当机立断道：“弃旃檀，走焉城。待本侯收拾好兵马，再重新夺回这里！”

那将领听后，立即下跪请命道：“末将愿誓死护送侯爷安全抵达焉城。”

泰亦里古亲自扶起这位将军，道：“准。”从城门口到现在，这一路上这人表现出的忠心颇合他心意。

屋子里剩下几人见状，也跟着跪下请命：“臣等愿誓死跟随侯爷，护侯爷周全。”

听见这话，泰亦里古犯了难，不管这位将领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去焉城的一路上，自己用得上他，但这些人……都是些文人，别说护自己周全，他们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

若自己带上他们一起走，这些人就是拖后腿的，他们说这话也不是真想着护他周全，而是想让自己带着他们一起走，护他们安全。

毕竟自己一走，这旃檀城里的兵马都是要跟着他走的，他这一走，贼人一进来，即便是号称全民尚武的北禺人，在面对那些北方驻军的时候，也不过是些不能自保的文人罢了，这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带上这几人，是个累赘，到时候可能还会连累到自己，能不能安全离开；若留下他们，虽然能替自己拖延时间，但会坏了自己名声。在舍弃他们的前提下，难保这些人不会出卖自己。

泰亦里古看着眼前这几人，心思几个回转间，已经拿定了主意。

然而他尚未开口，此时却突然有人出声道：“侯爷，老夫愿意留下，替您争取时间。”

泰亦里古听见这声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是——方汉生？他大感诧异，混乱之中，这人竟还一直都在吗？

“老师，万不可如此。”泰亦里古对这跪地的几人道：“不仅老师，还有诸位爱卿都是本侯的重要之人，如同家人般亲厚，此番危难之际，怎可留下你们任何一人？”

那几位文臣听见他这话，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殿下，请容老夫再这样叫你一次吧，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方汉生却突然跪下，打起了感情牌，方汉生任王子们的老师时，称呼他们的时候，便是叫的殿下。此话一出，泰亦里古还尚未来得及做出该有的反应，那几位文臣倒是先一步感怀上了。

“老师……”泰亦里古伸出手来，想扶起方汉生。虽然他们师徒之间生了嫌隙，但这种场合之下，该有的礼数，他还得有。

方汉生避开泰亦里古的伸出的手，继续道：“若我们全部人跟着一块儿走，一是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二是人一多，护送的将士们压力一大，容易彼此失彼，徒增危险……”

他这话一出，那几位文臣脸上都出现不自在的神情，心里不禁开始埋怨：这话可不兴就这么说出来啊，你方汉生倒是深明大义、高风亮节了，把我们几人置于何地？

是，你清高，你们师生情谊深厚，你不怕死，但这样叫他们以后如何做人？

这是真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啊？这样得罪人的话，都能毫无顾忌的直接说出来了……

“老师！”泰亦里古这声老师之中，是带了几分真感情的，他没想到这生死关头，这位对他早已心生不满的老师，竟然还能处处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众人听着远远传来的喊杀声，知道这是贼人已经杀进城来了，也知道不能在这里继续拖延下去了。但现在清河侯正因为他的启蒙恩师，要慷慨就义而伤怀的时候，众人即使着急，也不敢贸然开口催促，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了泰亦里古在内。

此情此景下，倒是方汉生先开了口：“侯爷，快些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有了方汉生的主动开口，众人松了一口气，方才那些对他有怨言之人，现在也释怀了不少。

泰亦里古握着方汉生的手，扶他起来，道：“我留一些人手给你……”

方汉生打断他道：“此行凶险，多一人护卫，多一分安全，侯爷留着人手以备万全吧……”

见状，泰亦里古也不坚持，那边将领也来通知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了。

“老师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泰亦里古最后问道，这就相当于是在问方汉生有何遗言了。

方汉生沉思了片刻道：“望殿下，能将儒学发扬光大。”顿了顿又补充道：“老夫希望家人能平安。”

闻言，泰亦里古道：“老师放心。”说完，便一挥手，带着众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