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萧韶抬头望着南离的天空，六月的天空，湛蓝一片，天上连一朵白云也没有，是个极好的天气。然而这片湛蓝天空之下国土上的人们，现在却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忙着逃命，根本没空注意这片蔚蓝之色。

他恨吗？是的，他恨，他恨自己，明明答应过阿爹，要守好这南离的江山，保护好南离的子民，现在却只能看着他们像被捣毁了家园的蚂蚁一样，四处逃难，而自己却只能在这里看着。

他很生气，气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他很愤怒，愤怒自己被逼到如此地步，却没有还手之力；他想嘲笑，嘲笑曾经那个天真无知而又愚蠢的自己，连南离子民都护不住，还妄图改变天下的自己！！！萧韶心里这么想着，嘴角便不自觉的带出了自嘲。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萧韶转头看去，来人正是颜勎。这人倒还是老样子，锦衣玉带，折扇不离手，一派从容淡定，不见丝毫慌乱。

萧韶转过头，看着闹哄哄、乱糟糟的上墉城，上次两人并肩站在这里，还是除夕之夜，那时他心里还充满着希望，现在……

“少卿，那东西有线索了吗？”萧韶突然道，说起除夕夜，自然就想到了那本杂书，也许是病急乱投医，他现在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只要能挽南离这座将倾的大厦不倒，他什么都愿意去试一试。

这话没头没尾的，颜勎却忽然明白了：“从那群人口中探知，他们也在四处寻找……”颜勎犹豫了片刻后，才继续道：“这么多年来我们虽有探寻，但一直没有线索。大概……那真就是古人随意编撰出来的东西吧……毕竟，天下怎会有能改天换日的东西呢？”

颜勎这话说的十分艰难，他知道此刻勺子突然提起这件事，像是病急乱投医了，但他也不得不如实相告。

闻言，萧韶沉默以对，他也知道自己是急疯了才会问出此话。最后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混乱的上墉城，转身下了城墙。

“唉……”颜勎叹息，也紧随其后下了城墙。

六月十三日，南离国君宣布御驾亲征。

君王不日将率军亲临九鹿原，与前线将士共同御敌的消息传出，引来一片哗然。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支持者以黄羊一派为代表，认为君王亲临前线既能鼓舞将士士气，还能扬我国威，震慑敌方；反对者以太尉越英及太仓令尹安为首，君王亲临前线虽能鼓舞士气，但太过危险。且现在君王还未成婚，也没有后嗣，万一有个闪失，南离将面临内外大乱。

萧韶清楚这两种意见背后所代表的真正含义，但还是坚持御驾亲征，见劝阻无果后，太尉越英连同次子也执意再次请战，请求同君王一道出征。同样劝阻无效后，君王只得同意了。次日，南离国君亲笔信件从上墉城发出，这些信件将送往各国君王手中。

南离国君亲笔手书的信件上只有一句话：“南离被灭，下一个将会轮到谁？”

六月二十日，照月再次增派的军队终于抵达南离，不日将与南离国君亲自率领的大军一同出发，奔赴九鹿原。

六月二十二日，宜嫁娶、开光、祭祀、祈福、出行。

坎子门外，以长公主萧凰为首的王室公卿及文武百官，在城门为御驾亲征的君王及随征的将士们送行。

旌旗招展，红缨烈烈。

萧韶身着金色铠甲，红色披挂，腰佩宝剑。青涩稚气褪去，少年的锐气开始一点点显露出来。长公主萧凰看着眼前明明还是个少年人的弟弟，却不得不穿上这身铠甲，亲赴战场，眼睛开始酸涩起来。她使劲儿眨巴了几下眼睛，将那股酸涩感压下，调整好情绪后，从侍者端着的托盘上一一给众人的杯子斟满酒水。

萧韶端起一杯，看着他阿姊的眼睛笑笑，没有只言片语，仰头一饮而尽。萧凰见他如此，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跟着笑了笑，凑近弟弟耳边小声道：“注意自身安危……实在不行了，就大不了一起死，这样黄泉路上我们姐弟还能做个伴儿。”说完对弟弟眨了眨眼，学着他的样子，也是一饮而尽，然后朝着下一位将领走去。

萧韶却眉头微皱的看着萧凰离去的背影。

此时，颜勎已经来到萧韶跟前，萧韶只好收回视线。今年春闱已过，颜大公子果然没有任何意外的中了，只等着秋闱一开，金榜题名了。现在虽无官职在身，好歹也有半个功名在身了。况且，以他和君王的私交，现在又是南离紧急关头，他出现在这里，倒也没人敢拿这事儿做文章。

颜勎拉着萧韶小声嘀咕：“越太尉行伍出身，带兵打仗经验丰富。越二也是从小跟在他父亲身边，自幼习武，身手也还过得去。有他们在身边你大可放宽心……”颜勎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你作为一国之君不用亲自上阵杀敌，只要做好吉祥物，安安稳稳的呆在后方坐镇，看越太尉指挥就好，可千万要把小命保住咯！

他俩自小一起长大，颜勎又比萧韶大两岁，因此颜勎对萧韶自小便有份兄长的责任在身的。可现在萧韶已贵为一国之君，又是在这样的场合，颜勎遣词用句也不得不注意起来。且这话到底还是不利国君威望的。

萧韶听着颜勎这拐弯抹角的关心话语，心里温暖，嘴上却故意道：“孤也自幼习武，看不起谁呢？”

颜勎听见这话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回道：“是是是，你厉害、你最厉害。”抬眼看见萧韶眼里的笑意后，也跟着笑了。接着，他俩又同时看了看正在跟太尉越英说话的萧凰，收回视线。

“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护长公主周全。”颜勎承诺道，他知道此时萧韶最担心的人是谁。想来都这个紧要关头了，那些老匹夫也不会为难一介女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