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恍恍惚惚，直到面包车一个急刹车，黎波才宛若梦中惊醒一样，灵魂归体，透过车窗，望着前方百余米远处的土路边上闪烁的警灯。

此地离勐卯镇镇上也不远了，没有路灯的黑夜中，警车停在路边，警灯闪烁着，两个拎着闪光警示棒的警察正拦下一辆货运卡车，与司机交涉着。

“这是交警不是治安警啊？”黎波有些诧异地呢喃一句，压低了声音，冲许强吼道：“掉头！快掉头！红兵死在车上，被警察拦住，是个大麻烦！”

许强踩了脚刹车，语气低沉地说道：“波哥，这么笔直的一条马路，现在掉头，警察肯定就注意咱了..”

“那也没法子，总比抓现行要好！赶紧掉头！”黎波再次催促一声。

无论是许强还是黎波，此刻都不知道游戏厅门口发生的枪战，更不知道汤力已经被当街枪杀。

此时，连同死去的何红兵在内，车上也只有三个人，对于黎波的话，许强有近乎本能的服从。

但确实如许强所说，乡村土路本就很窄，大马河坝上摆场的混子包括卢勇在内，都走散了，此时这条路上也没啥车，许强选择在这个时候掉头，确实非常扎眼。

许强刚到头，前面的两个交警就立马注意到了！

“啥情况？”

“前面那辆面包车！站住！”

一个交警吼了一声，额头上顶着强光手电，立马照射过来，边喊边拔腿往面包车这边追来！

“快！快点！”黎波催促道，霎时，冷汗就流了出来。

许强手心满是汗水，心脏砰砰跳的倒车，大约七八秒后，在交警堪堪追上时，许强疯狂踩油门，黑夜中，面包车绝尘而去。

两个交警上气不接下气的追至面包车掉头处，其中一个身材很壮的交警望着越来越远的面包车，从腰部掏出对讲机：“田队，勐卯街道向团结村方向发现一台可疑金杯面包车冲卡，车牌号7440...”

黑夜中，面包车咆哮疾驰，宛若无头苍蝇一样，在乡镇土路上奔驰着。

这个年代的资源都在向城市集中，乡村、乡镇建设根本无从谈起，乡镇的基础建设也相当落后，瑞L作为边贸城市，人口多数集中在勐卯、勐秀或瑞L口岸附近，乡村人很少，晚上七点一过，马路上黑糊糊的，没有路灯，也几乎看不见人。

大约五六分钟后，许强驾驶着面包车，经过一个无名山坳。

“停车！”黎波喊了一声，很少抽烟的他，此时点了一支烟，大口大口的抽着。

“咋了？”许强一愣，踩了一脚刹车，面包车在山脚下的环山土路上停了下来。

“车不能要了，马上弃车，我估计大马河坝摆场，这事儿在警方那上线了。”黎波说。

大马河坝上百人摆场，持械互殴，并且，现场还有人动了枪！

这事儿也不小，有人报警，警方高度重视，调集警力围堵追截，也是完全可能的。

站在黎波的视角，此刻还不知道汤力已经死的消息，他也没敢给汤力打电话，因为作为顾伯豪的司机汤力，是黎波推荐的，经过这么多事儿，黎波也知道，顾伯豪肯定有怀疑，所以，这个时候，尽量少跟汤力联系，得避嫌。

“好！”许强点点头，立马推开车门，下车，问：“波哥，咱往哪跑？这黑咕隆咚的，没了车，路都看不清。”

“先弃车，把车烧了。”黎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喘息着说着，刚推开车门，一只脚刚下车，何红兵已略显僵硬的身体失去支撑，便倒塌下来，鲜血淋淋面目可怖的脑袋甩出车外，耷拉在车门口，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凉了，但眼睛却微微睁着，似乎在看黎波。

“波哥！”下车后的许强，望着死状极惨的何红兵，眼眶再次红了。

黎波明白许强的意思，此时再想带着何红兵的尸体与顾伯豪汇合，或者安全回到五溪，那难度堪比登天，许强的意思是想就地埋了何红兵，兄弟一场，日后再见无期，但也不能让何红兵暴尸荒野，任野狗啃食。

从理智的角度讲，此时不便耽搁，最理性的做法就是抛弃何红兵，一把火把车烧了，然后联系豪哥或者八爷，跑路。

但黎波凝视着何红兵的尸体，目光有些发愣地望着何红兵额头那狰狞恐怖的窟窿，半晌，竟点点头，弯腰钻进车内，说道：“强子，搭把手，送红兵最后一程。”

许强擦了擦鼻子，强忍着泪水，上前，与黎波一起，把何红兵从车里抱出来，抱到荒山里，两人简单的用车内的砍刀刨了个土坑，把何红兵埋了，再在坟头前插上三支点燃的香烟，黑夜中香烟的火苗忽明忽暗。

草草埋了何红兵，两人合力，把面包车推到路边的沟里，做完这一切后，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

一场群殴下来，连发型都没乱的何红兵此刻很狼狈，灰头土脸的，嘴上还有不少泥沙，额头、衣袖、裤子都沾了不少血迹，模样与往日里戴着金框眼镜，穿着上万一件的品牌西装的董事长形象大相径庭。

一番折腾下来，两人的体力消耗很严重，都坐在山腰的土坑上，坐在何红兵的坟前，休息着。

坟前，属于何红兵的三支烟已经抽完了，仅剩的烟灰也被夜晚的风吹散无踪，山林中不知名的鸟咕咕叫得让人心烦，两人并肩坐在坟前，凝望山下的看不清路的梯田和水塘波光，黑夜，犹如一条张开血盘大口的远古巨蟒，吞噬一切。

不知道坐了多久，两人都没说话，但有一种忐忑和恐惧，在各自的心里蔓延。

黎波掐灭烟头，长长舒了一口气，掏出仅剩三分之一电量的手机，说道：“开车就是个靶子，不开车就是个瞎子，走不了了，我给豪哥打个电话。”

许强机械般的微微点头，没吱声。

电话拨出去，大约过了五六秒，顾伯豪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