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作者:粥荔 | 分类:古言 | 字数: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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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交杯
前院宾客见宋弃去而复返,一边打趣他怎么被新妇赶出来了,一边又拽着他喝酒。
北玄的官员虽瞧不起他,但为着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嫉恨,也都不怕死地凑上去灌他喝酒。
宋弃来者不拒。
谁敬的酒都喝。
一桌一桌喝过去,他的眼睛越喝越亮,只有两颊染了薄红。
图卡今天没能以父亲身份坐在青庐里,接受新人拜礼,心里怏怏不乐。
尤其被安合拉嘲笑过后,他更是不甘。
一抬头,看宋弃又从新房出来了,不禁想,这傻小子,该不会不懂如何跟女人睡觉吧?
这不要叫北玄来的公主看笑话了?
图卡叫人来耳语几句,不多时,一壶新酒送上来。
宋弃终于喝到这一桌。
先是阿妹,再是赤伊丸,紧接着是安合拉,最后是图卡。
他们不肯喝北玄回味悠长的绵酒,杯中全是烈火封喉的浊酒。
最后一杯酒喝下去,宋弃眼前霎时冒起金星。
一股热气顺着喉咙滑进四肢百骸,最终在腹部燃成一团火,似乎要将他浑身血液都烧得沸腾起来。
他微微晃了晃头,恍惚间看见图卡嘴角的笑,顿觉不妙:“你给我喝了什么?”
图卡见他这副模样,知道成了,就装模作样喊人搀他回婚房:“赤伊丸,阿妹,快,驸马醉了,扶他回去歇下。”
赤伊丸和阿妹都半醉了,但还是嘻嘻哈哈过来,半推半扯将无暇反抗的宋弃带回后院。
院内彩衣宫人们都被长相粗犷的赤伊丸吓得仓皇后退。
宋弃听在耳里,用仅有的理智甩开赤伊丸的手,“不用你了,滚吧。”
他还记着赤伊丸是图卡的人。
现在他对图卡是恨之入骨了,连带着看赤伊丸也很不顺眼。
赤伊丸不舍看眼廊下身形婀娜的宫人,悻悻走开。
阿妹醉着,也记得昭阳公主见过她,因为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再见,便将宋弃丢在房门口,脚底一抹油跑了。
宋弃将额头抵在廊柱上,拼命想将身体那股躁火压下去。
可满院子都是她的身影。
她曾从自己脚下踏着的这条路走过,上台阶时,吉服的裙角大概还拂过这根廊柱。
光是想着这些,他的心脏都几乎要爆开。
还没见她,他都这样了。
见了她,他说不得会做出些什么丢人举动。
如果是沈璎,或者陈卫理,他们一定会比他做得好。
这么想着,自卑情绪占据上风,身体倒没那么火热了。
他在那边对着廊柱犯傻,宫人见了稀奇,纷纷溜进屋要跟公主汇报。
“公主……”
“嘘——”榻边的秀美女官起身放下帐幔,走过来拦住她们,“殿下刚睡下,你们冒冒失失做什么?”
这批新来的宫人们虽没见过春音,但她们都知道昭阳公主身边曾有位很宠信的女官,早前见公主对待春音的态度不同于众人,也便嘴甜道:“春音姐姐,是驸马,不知他是喝多了酒,还是怎么了,正在外面靠着柱子发怔呢。”
春音闻言,招手随她们出来。
她对这位新封的交州王,观感很复杂。
说他差吧,他曾阻止部下侵犯女眷,让她们在后院安安稳稳住了几个月;说他好吧,他又要挟朝廷将她的小公主嫁到这蛮荒之地来。
春音上前,轻声问:“驸马,夜深了,您要进屋安置吗?”
不管怎么说,如今婚事已成,为了公主,她也要对这人另眼相待才是。
明亮宫灯下,驸马隆起的眉骨和绷紧的下颌其实有几分阴鸷之相。
这样一个人……
宋弃自觉冷静不少,便一点头。
这关总要过。
早死早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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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韫和春音久别重逢,心内喜悦,可惜实在疲累,没聊太久,就止不住呵欠连天。
春音说来日方长,伺候她梳洗睡下。
她握住春音的手安心睡了。
春音说得对,来日方长。
她本来是不抱任何希望来这里的。
但这个交州王不是粗蛮的野人,而且春音重回她身边,这已经比她预想的结果好太多了。
她和春音还有好多年的时光要度过。
不急在这一时了。
心境改变,睡得更加踏实。
只是换了新地方,难免多梦,夜半从梦中惊醒,青红帐幔半垂,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起来,撩开帐子。
桌上红烛垂泪,落了自己满身蜡油。
桌旁坐着一个红衣男人,眼睛隐在眉骨下,不知是睁着还是闭着。
听到动静,他身子坐直,眉骨下一阵光华流转,想是睁开眼了。
宋韫感到他的视线定定落在自己身上,忽有些恼,他既进来了,怎么也不叫宫人通传一声。
“春音。”她扬声叫了一声。
桌旁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太晚了,我让她们去睡了。”
宋韫拥着被子,下意识问他:“什么时辰了?”
“丑末寅初了。”他道。
宋韫惊奇地看着他,“你一直坐在那里?”
他头微微低下去,声音也低了,“你太能睡了,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宋韫有些尴尬,但看他并不像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也就理直气壮道:“我没醒来,你就该叫醒我呀。”
她才睡醒,声音也软绵绵的。
宋弃静了片刻,起身提了酒壶,斟了两杯酒,端过来递到她跟前,“我没睡,就不算过去了,现在喝也来得及。”
他搭着眼帘,不敢看她。
宋韫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下意识接了酒杯。
一低头,里面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液体在杯底。
她抬头。
他好高啊。
都快跟床顶一般高了。
宋弃俯身把胳膊弯过来,宋韫抬起胳膊将手腕搭上去。
两人的距离在凑近酒杯时骤然拉近,宋韫感到他身上有森森寒意透过来。
她偏头,他的鬓发是湿的,就连纤长笔直的眼睫好似也湿漉漉的。
他是用冰水泡澡了,还是偷偷哭过了?
后面的念头一出,她顿觉荒谬,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郎,怎么会在新婚夜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