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婉珍其实也不想往这边走，就因为这有个荷塘，她现在连水边都很少去了。

作为一个家里娇惯的孩子，她享受的都是千依百顺，要什么有什么。

自从被姜清妍吓过一次，她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不是梦到水里伸出无数鬼手抓她，就是夜里有人叫她，一回头是一张青白的脸……她时常夜里惊醒，就是有人守夜甚至陪睡都没用。

下船之后好了一点，她想起姜清妍就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姜清妍，她怎么会想到把人推下水，又怎么会被几个故事讲得落下心病。

本来大家都在亭子里落脚，她看到有池子就提议逛园子，但卫国公府似乎特别喜欢水，大大小小的水池荷塘无数，她不想让人看出端倪，只好跟着大家走。

每到有水的地方，她就格外注意脚下。

这会儿范婉珍正全神贯注捏着裙子走路，忽地听旁边有人问：“你们看，前面好像是永昌伯府的李姑娘。”

“对，是她，旁边那是谁？看着挺面生的，长得倒是不错。”

“那是姜家的四姑娘，我之前远远见过。”

“姜四？”有个姑娘捂着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那不是范妹妹的好朋友？”

她故意在“好”字上下了重音，有几个听过闲话的姑娘都笑起来。

范婉珍这会儿可没工夫跟她们搭话，她恶狠狠地盯着前面的姜清妍。

姜清妍看清楚范婉珍差点吓一跳。

几个月不见，范婉珍瘦了一圈，原来水嫩的小脸补上厚厚的粉，也看得出有些发黄，眼睛下还有淡淡的青色。

姜清妍看着都有点心生同情了。

没那颗强大的心脏，还学什么害人。

范婉珍不知道姜清妍在想什么，她看到对方就心头火起，也不捏着裙子，也不迈小碎步了。

她脚下飞快，怒气冲冲地抢到姜清妍面前，“你做的好事！”

姜清妍好整以暇，笑微微地问她：“我做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倒是听说范姑娘在四处抹黑我的名声。”

“少装模作样了，你敢说不是故意吓唬我？”

“敢说啊，我怎么吓唬你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过是坐船无聊讲了几个故事，我的丫头们也都在，怎么她们就没吓着？范姑娘胆子这么小就不要随便听人说话了，说不得哪一句就吓着了范姑娘。”

姜清妍虽不想跟后宅的那些女人争论，但怎么说也是在宫里长大，耳濡目染，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也不难。

紫苏在后面笑道：“是啊，范姑娘，我们天天听都没事，到底哪些话吓着你了，你告诉我们，下次姑娘说起来我们也好提个醒儿。”

“可不是，这么多姐姐妹妹在一块儿，看来范姑娘也是个交友广阔的，说出来我们大家都听一听，也不怕以后说的话惹着了谁。”

范婉珍被主仆俩挤兑得脸色变换不定，偏偏旁边众多姑娘都盯着她们，满脸好奇地看热闹。

还有人问：“是啊，你们说什么了，说出来大家帮你们评评理。”

李钰婷也道：“对啊，有什么事情当面说清楚，不要背后说人。”

“……”

范婉珍身后的丫头忍不住道：“你害我们姑娘睡都睡不好，天天做噩梦，现在还说风凉话。”

“无缘无故，我跟范姑娘也不熟，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是因为……”

“好了！”范婉珍喝停了丫头，满眼阴郁地对姜清妍道：“你也不用挤兑我，也不用得意，你赢不了，咱们走着瞧。”

她走近几步，在姜清妍耳边小声地道：“以你现在的名声，你看看江小侯爷还会不会娶你。”

姜清妍啼笑皆非，“这就是你打的主意？”

“怎么，你回来还不是为了嫁人，都几个月了你只跟江小侯爷见过面，难道不是想做侯爷夫人？”范婉珍用洞察一切的口吻道：“听说江小侯爷挑剔得很，你死心吧，他看不上你。”

姜清妍笑出了声，“真是彼之蜜糖，汝之砒霜。”

范婉珍沉下脸，有一瞬间的迷惑，但她很快就道：“你就嘴硬吧。”

姜清妍好脾气地道：“行吧，范姑娘看中了就好好努力，你的敌人可不少。再说了，你也说江小侯爷挑剔得很，他不一定看得上你。”

范婉珍瞪她一眼，“不劳你操心。”

姜清妍笑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范姑娘最后不要哭才好。”她径自走了。

落在范婉珍眼里，就当是姜清妍自知不敌只能败走，她哼一声，扬起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提步要走。

“对了，”姜清妍当着众人的面回头好心提醒：“范姑娘今天在水边逗留这么久，回去喝点安神汤，别做噩梦。”

她说完还不忘招呼李钰婷，“我们走吧。”

李钰婷看了一番热闹有些不满足，“我们就这么走了？还没问清楚，她为什么要针对你呀。”

姜清妍笑道：“说人者人恒说之，不是什么大事。”

“姜姐姐，你太大度了。”

背后，范婉珍听了姜清妍的话，转头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想起那些骨瘦如柴的青白鬼手，以及种种荒诞的噩梦，慌不择路，抬腿就走。

“姑娘！”小丫头一声惊呼，她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踩着裙摆，立身不稳，张牙舞爪地从桥上掉下去，“扑通”一声落到荷塘里，拉都拉不住。

背后一片人仰马翻，姜清妍暗笑一声，她算好了位置，当她看到范婉珍的穿着时就计算了位置。

一报还一报，如果这样不行，她不介意多来回几次。

她捂住心口暗道，这样你可满意？

心口一片静悄悄，姜清妍暗忖，噩梦缠身也有得受了。她可以时不时提醒一下。

回去时，姜大夫人细细询问：“那范姑娘掉到水里没事吧？”

姜清妍道：“没事，就是捞上来的时候身上裹满泥水，狼狈了点。”

她很好心地把看到的情况描述一遍。

“那是够狼狈的，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丢人，怪不得提前回去了，你们以后出门也要注意点。”

几个姑娘乖乖应了，姜清影问：“四姐姐，范姑娘怎么掉水里去了？”

“谁知道呢，我离她老远，一时也没看清。”

反正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是范婉珍自己掉水里去的，她们在一起也只说了几句普普通通的话，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就是再有人提起她们的争端，也不能说她不对。

经过这一遭，姜清妍的名声好了不少，倒是范婉珍把自己坑到了沟里，以后她再说姜清妍的坏话，别人也只会劝她做人要心胸开阔些。

解决了一件事，姜清妍心头轻松不少，等第二天去看凌进时，没得到什么好消息也没失望。

凌进将这几天京里发生的大事跟姜清妍说了说，具体讲了碧云寺附近出现的达官显贵。姜清妍细细回想，没发现什么异常。

但凌进多次欲言又止，姜清妍不得不注意到他，“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不用做出这番模样。”

凌进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道：“是小薇的事。”

“小薇怎么了？”

“我上次没有跟您说，小薇被调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啊，那是在服侍宋清弘了，本来她以为小薇会在冷宫之类的地方，没想到宋清弘把她放到了眼皮子底下。

“没事，我难道还会为这事生她的气？你也不用担心我想不开，她没有对不起我，她现在能这样我也放心了。”

凌进显然还有话说，“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她说圣上也很可怜，那杯酒并不致命，他也是被人蒙蔽了。”

“你知道了？以后不要去见她，她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稍不留神就能要了你的命。”

眼见凌进应了，姜清妍又问：“被谁蒙蔽了？给他出主意的人呢？”

“那人事后就自杀了。”

姜清妍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查出是谁的人了吗？”

“没有，查到的就是事后害怕后悔，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不管致不致命，都不能掩盖宋清弘对她不满已久的事实，这才被人有机可乘。

别人害她她并不难受，都是立场不同，但来自亲人的伤害，才会让人痛不欲生。

她慢吞吞地道：“就算身边有鬼，让宋清弘自己折腾去吧，我不能一直帮他，再说他也不需要。”

凌进在一旁看着她，没敢接话。

姜清妍笑道：“行了，别这么谨小慎微，都过去了，我都不是宋清颜了，不想这些了。”

凌进撇过脸，“我只是心疼姑娘。”

姜清妍拍拍他的肩，“我现在很好，我们知道发生什么就行了，要出什么事也轮不到我们插手。”

凌进点头。

姜清妍笑道：“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要多娶几个妻子，要生一堆孩子，现在有看中的姑娘吗？”

凌进有些不好意思，“那都是说着玩的，像我这样的人成家也是害了人家姑娘。”

姜清妍不满，“你这样怎么了？不用妄自菲薄，我看就很好，踏实能干，这样的人姑娘家要看不中就是她们眼神不好。”

她诚恳地道：“我们以后不用东奔西跑，如果你愿意，就在京城安定下来，不用顾及我。”

凌进固执地道：“我乐意跟着姑娘。”

“就是跟着我，也不影响你娶妻生子。”姜清妍有些惘然，“我们以后不用打仗了，大衍不再需要我，你也应该享享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