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城的雾灵山上，常年开着一种名为羯萝的花，花香甜蜜馥郁，却能使人手脚麻痹，暂时失去知觉。

云翎的汣月师傅最喜欢捣鼓这些有毒的花花草草，她采摘新鲜的羯萝花用生灵泉水浸泡，待花瓣由紫色变得透明，便得到了一味有疗愈奇效的麻药，取名羯萝水。

药效因人而异，付玉无知无觉地昏睡了两个时辰后，被疼醒了。

彼时夜色已深，到了安阳城里宵禁的时辰，付玉的出逃并未在安阳城里掀起轩然大波，至少这一夜，歌舞升平，百姓照常入眠。

云翎把自己的床榻让给了付玉，端了把椅子坐在床尾，白日在竹林里睡了一觉，现下倒是不困，只是熄了屋里的烛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十五刚过，月儿还圆着，皎皎月光透过窗格，将幽冷的清辉洒在床前。

付玉借着月光看清椅子上“熟睡”的身影，不敢扰人清梦，只默默地将一截冷白的手腕塞进嘴里，死死地咬住，将那些软弱、痛苦的声音堵在喉咙里。

当了这么多年的质子，付玉自然也学会了察言观色。

即便贵人救了他两次，可他并不喜欢自己，甚至眼神中带了一点不加掩饰的嘲弄和轻蔑。

谁叫我是以色事人、声名狼藉的北周质子呢。

付玉在这割肉磨骨一般绵延不绝的疼痛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云翎一直在等他开口，哪怕只是一句“我疼”，可他偏要用另一种疼痛迫使自己将声音咽下。

云翎想不明白，他究竟在咬牙坚持些什么？明明是软弱无能之辈，偏要伪装出一副坚强勇敢的模样，偏要自讨苦吃。

那手腕再咬下去，该血肉模糊了，既遭罪又浪费金疮药，实在不值当。

云翎不等了，他于月色中站起身来，径直走到桌边点燃烛火，声音清冷淡漠，不含情绪：“起来换药。”

突然亮起来的烛火，让一切无所遁形，付玉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下意识地将咬在嘴里的手腕往衣袖里缩，往被子里藏。

云翎只当自己全然不知，侧过身看向付玉，又重复了一遍：“该换药了。”

付玉不敢耽搁，拥着薄被坐起身，开口还是那句已经说了无数遍的“多谢。”

云翎从腰间的青色香囊里，掏出一只绘着兰草纹的白瓷小瓶，缓步走到床边，俯身解开付玉腿上包扎伤口的纱布。

才几个时辰，狰狞的伤口已经收缩，一层薄薄的血痂覆在上面，看清伤口的一瞬，付玉诧异到暂时忘记了疼痛。

纵使第一次受这么重的皮外伤，他也知道，正常情况下，箭伤绝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云翎也微微蹙眉，他也是第一次给云族以外的人服用羯萝水，本该好得七七八八的伤口居然才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当真是浪费了汣月师傅的灵药。

这样想着，云翎拔掉了白瓷小瓶的塞子，将淡黄的粉末均匀地洒在伤口处，又趁着付玉走神的工夫，扣住他的手臂，掀开染着淡淡血迹的衣袖。

手腕上一圈带血的牙印，正缓慢地渗出血珠。

云翎抬眸瞥了眼付玉，语气幽幽道：“对自己倒是挺狠的。”

付玉的脸白了又红，眼底情绪翻涌，嘴唇微微嗫嚅，云翎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等了半晌只听见一声含糊的“抱歉。”

云翎没搭理他，顺手在那圈牙印上撒了一圈药粉，随即松开手，说道：“自己举着，别动。”

这一举，就是一刻钟，云翎不叫他放下，他就一直傻乎乎地举着，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