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废弃的孤儿院，云灵主动牵起了沈自玉的手，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别害怕，我陪着你。”

并不觉得害怕的沈自玉：“真是谢谢你了。”

郊区的夜色比郑鹏想象中更黑更暗，残月伴着几点稀疏的星子，勉强照亮了脚下的路。

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有风声呜呜咽咽，走过一条树影绰绰的狭长过道，郑鹏掏出怀里的手机，打开手电功能。

幽幽的灯光照亮身旁秦野异常难看的脸色，他伸手指着不远处的秋千架，声音压在嗓子最末，低沉又缓慢：“你们看见了吗？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跳下来了。”

“我去你妈的！”郑鹏被他的声音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抬腿一脚将秦野踹倒在地上，骂道，“你他妈再讲鬼故事，嘴都给你打烂。”

“哎哟，鹏哥别打……我瞧着气氛太紧张了，开个玩笑活跃活跃……”秦野揉着被踹疼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秦野热衷于装神弄鬼，平时就喜欢这么冷不丁地吓人一跳，郑鹏早都习惯了他的恶趣味，可这破地方阴森森的，即便知道他在胡说八道，郑鹏还是心里膈应。

一向胆小的路贾真让秦野给吓着了，追着要揍他，秦野故意往秋千架跑，用细若游丝的声音低喃：“你过来啊，我们陪小女孩一起荡秋千……”

“荡你妹，你丫有本事就一直躲着！”路贾对秋千架还心有余悸，不敢跑过去，只能站在原地骂了两声。

用木板和粗麻绳做的简易秋千架已经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秦野只是伸手按了按，木板就应声断裂。

“靠！这就坏了，我还没使劲。”秦野拍了拍手上的碎木渣子，又去扯麻绳，拽了拽道，“绳子还挺结实，上吊不错……”

其他人已经懒得搭理他，都让秦野滚远一点，他乐得独自“探险”，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郑鹏捏紧拳头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他早该想到秦野一肚子坏水，出的那些“好主意”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心。

神特么埋了不少小鬼，埋个毛线！

事到如今，郑鹏只能寄希望于云灵胆小，盼着她能主动认输，可她拉着沈自玉的手，悠哉游哉地，像在公园里散步，嘴角还带了点浅浅的笑意。

这还怎么玩？！不会要逛一夜吧……

为了尽快离开，只能人为制造恐怖氛围了，郑鹏煞有介事地说了声：“手机快没电了。”随即关掉手电，将手机揣进了衣兜里，并刻意放慢速度，和云灵二人拉开了距离。

“怕吗？”沈自玉轻声问她。

“不怕。”云灵摇摇头，“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不怕。”

这话简直犯规。

黑暗滋生暧昧不明的情愫，篮球场上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就在沈自玉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回应云灵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突兀的叫声惊起了林中的飞鸟，枝影摇曳声中，沈自玉轻嗤：“拙劣的把戏。”

云灵抿唇轻笑，指着西北角的平房道：“好像要下雨了，我们去那边躲躲。”

沈自玉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天，不知道云灵怎么看出天要下雨的，但二人还是朝着平房走去。

到了近前，沈自玉踢了踢门，对云灵道：“门锁着，进不去。”

“是吗？”云灵退后一步，抬腿一脚踢开了上锁的门，还煞有介事地替自己找补道：“你稍微用力一点，就能踢开了。”

沈自玉看看门，又看看云灵，实在无言以对，只能选择沉默。

进门左手边有拉线的电灯开关，沈自玉鬼使神差地拉了一下，还好没亮。

刚走进屋内，浓墨一般的乌云争先恐后地占据了孤儿院上空，天彻底暗下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刚刚被迫发出凄厉尖叫声，妄图吓唬人的路贾，哆哆嗦嗦地抓住了郑鹏的衣角，颤声道：“我……我不是把那玩意儿……招来了吧……”

“放屁！”郑鹏甩开他的手，又去掏衣兜里的手机。

比手机灯光先一步亮起来的，是仿佛近在咫尺的狰狞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短暂地照亮了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惊悚。

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有人打起了退堂鼓：“鹏哥，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放你娘的屁，现在出去老子就输了！”郑鹏按亮了手机屏幕，几下打开手电功能，朝四周照了照。

不远处有个带阳台的二层建筑，勉强能避雨，除了不知道跑哪去的秦野，其余五人都挤到了阳台下。

阳台并不大，五人又都生得高大，只能紧紧地挨在一块儿，犹如五瓣大蒜，亲密无间。

夜风呼啸，裹挟着空气中腐木的霉味，泥土的腥气和围栏的铁锈味，混杂在一起，刺鼻难闻。

哗啦啦的雨点子突然砸向地面，敲击着房屋、树木、水洼，奏出激昂的交响乐。

狂风将雨线吹得倾斜，冰冷的雨珠慷慨地拍在五人身上，头顶上的阳台形同虚设，不过是几分钟，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连脚下的鞋子都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

湿衣服紧紧地包裹住每个人的身躯，小风一吹，寒意直入骨髓，冻得人打哆嗦。

几人生平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打在人身上会疼的雨点子，愈发摧残人的意志。

郑鹏功能强大，还自带防水功能的手机兢兢业业地为他们照明，作为几人的精神领袖，郑鹏有必要说点什么，稳定人心。

于是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淡淡然道：“没事，雷阵雨很快就停了。”

很快就停的雷阵雨下得更大了，单单雨声就听得人胆战心惊，好似世界末日，天上破了个窟窿，水哗哗地往下落。

在特大大暴雨的洗礼下，每个人眼里的光都黯淡了，取而代之的只有绝望。

路贾抖得跟抽羊癫疯似的，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声音带着哭腔：“鹏哥，我身体不好，再这么淋下去我妈就见不着我了。”

说完，路贾也不管自己还能不能找得到出去的路，撒丫子就跑了出去，跑得太急还跌了一跤，摔得七荤八素的，终于崩溃大哭。

热衷于追求刺激的秦野真被刺激到了，一道闪电就劈在他脚边，把水泥砌的滑梯都炸开了一个口子。

秦野魂都吓没了，双腿一软，直接就栽地上了，要不是酷刑一般的暴雨打在他身上，让乱成浆糊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他还指不定要在地上趴多久。

可怜秦野沾了一身黄泥水，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还在颤抖的腿，艰难地朝前挪了两步，就听见一声能把他天灵盖掀翻的凄厉惨叫。

他颤巍巍地抹了把脸上的黄泥水，什么都没看清呢，就被人飞起一脚踹翻在地上。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很快远去，秦野的眼泪混在黄泥水里。

黑漆漆的屋子里，沈自玉望向窗外，有意无意道：“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明天还要考试。”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一刻，慷慨激昂的交响乐变成了温柔舒缓的摇篮曲，喧嚣的风声也安静下来。

最多过了三秒，云灵高高兴兴地开口道：“雨终于停了，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