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洒在未化的白雪上，让本就寒冷的夜晚，更显苍凉落寞。

萧玄承从烟雨阁出来，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这微笑只属于一个人，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展开。

回到素心斋，萧玄承愁容更甚，叫人端上来一壶酒，举杯对月，细细回想着今日军营中的点滴，思索着对策。

今日和王梦然王大夫一起去了军中大营，王梦然是个从四品的文职官员，而高湛只是个五品的武官。

从官职上来说，王梦然略高一筹，但他的职位只是临南王府的王府长史，主要负责府中幕僚的工作；而高湛虽然官职略低，但他是父皇空降来的校尉，他的背后是皇上。

两人虽然表面上还算和气，但背后谁也不服对方。

高湛嫌弃王梦然一介文官指手画脚，王梦然所思处处维护萧玄承，觉得高湛人在临南，却并不将临南王放在眼里，乃最根本的错误。

今日三人聚在一起，说是为了商量近来的练兵计划，实则是双方力量的又一场博弈。

而萧玄承根据近来掌握的情报，是真的做了改革兵制之心。

高湛是曾经追随严秣上过战场、出生入死过的，所以，萧玄承心中对他是存了敬意的，今日也是真心想和他探讨更为行之有效的军队管理办法。

北方吉答虽然有边境互市的政策牵制，近来没有骚扰边境。但吉答兵强马壮，防范之心，不可或缺。

至于野心勃勃的南楚，萧玄承暂时无法言说，这只是他和父皇的暗中行动。但这也是他要提升军队战斗力的决定要素之一。

现在临南城的兵力有一万，除了高湛校尉之外，下设千户十名和百夫长百名。

纵向管理，虽然简单明了，但在最近的数次演练当中，发现了问题——一旦行动起来，各兵种相互掣肘，存在着调度不及时的问题。

于是，今天他们商议的主要议题便是——军队编制的变更。

王梦然虽是文职，但熟读兵书，他建议在校尉之下，再按兵种设置不同的校尉。

比如骑兵校尉、步兵校尉、机动校尉、前锋校尉。

按照实际作战部署来设置不同的校尉，这样战场上，士兵们能快速明白自己的行动方向，效率会大大提高。

高湛自是不同意，因为这样管理多年，已经形成了定制，他指挥起来更是娴熟；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担心一旦改变管理模式，自己手中的权力会被削减。但他说的是，打乱了原来的设置，那些百夫长和千户定会有意见。都是多年军队生涯的老兵油，若安置不当，恐引起兵变。

萧玄承当然知道这不过是高湛的危言耸听，而就算真有兵变，恐也是他一手撺掇、导演的。到时候，他随便找个借口，便又可将自己摘个干净。

但双方各执一词、各不相让，讨论了半天，气得萧玄承拂袖而去。

待月至当空，萧玄承心中已有了对策——釜底抽薪，不失为一条良计。

理清了思路的萧玄承，躺到床上，辗转无眠，那个小丫头，是不是还在制药？

摸索着穿好衣服，披了件厚厚的大氅，踏着月光走出了素心斋。

看着王爷去的方向，清风一声长叹，男大不中留啊。

到了烟雨阁，果然，药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见到萧玄承去而复返，宁曲尘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茫然地问道：“已经子时了，王爷不睡觉，回来作甚？”

“你不也没睡？我来帮你，还能快一点。”

“那你就负责烧火吧，别的你不懂。”宁曲尘毫不客气地指挥着。

萧玄承看了茱萸一眼，她们几个负责打下手的丫鬟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萧宁夫妇二人。

“王爷，有什么事，此刻可说了。”

虽已深夜，心事重重的两个人，均是毫无睡意。

萧玄承将今日军中之事与宁曲尘和盘托出，他从来没有如此信任过一个人。

宁曲尘静静地听完，缓缓说出了心中所想。

“南楚和吉答虎视眈眈，确实不容我们再高枕无忧，王爷改革，也是顺势而为。但改革变法，自古便需要大勇与大谋。王爷说，明日进宫与皇上商议改革之事，让高湛无法再从中作梗，釜底抽薪，此举可行！但是，既然改革，便要做好万全的计划。可以临南为试点，若可行，再向全国推行。对于西岭有利无弊，就算高湛再受父皇器重，想必权衡之下，也会同意的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萧玄承的眼里，宁曲尘似乎有了魔力，不管什么事儿，经她的口中说出，就全然都是对的了。

本来自己对改革之事还有几分犹豫，毕竟，百年来的规制，在自己这里做了变更，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还会引起什么变故。

而经宁曲尘一说，便觉得此事是正道坦途、即便千难万险也要放手一搏了！

“嗯，祖制也是人定的，且祖制符合的是当年的形势，于今时今日而言，早已滞后于人了。”萧玄承满眼欣赏之色看向宁曲尘，继续说道：“尘儿说得有理，我回去将改革之策略详细写出来，呈报给父皇。”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手不停地炼着药，待到寅时更响，这些药丸终于制成。

萧宁夫妇二人，均已疲惫困累到了极点。

“尘儿，马上天亮了，我就宿在烟雨阁行不行？”萧玄承又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搭配着他被烟火熏得黑乎乎的脸，和乌黑的眼圈，这次的扮可怜效果，满分。

宁曲尘固然是识破了他的演技，到底是心软了，堂堂亲王，给自己帮忙烧了一晚的火，“好吧，那你就睡在外间的榻上。”

萧玄承虽未能如愿同榻而眠，但好歹是留在了烟雨阁，美颠颠地去洗漱了。

见炼药完毕，海棠顶着黑眼圈走了进来：“公主，已经寅时了，您的卧房备好了热水，快去洗洗睡吧，这里我来收拾。”

宁曲尘实在是困倦地不行，点了点头。

从药房出来，凌晨的如夹杂着冰粒般的冷空气让她瞬间有了几分精神，简单洗漱之后，坐在书桌前，提起笔，把刚才想到的关于变法想到的事项一一写了下来……

一、若高湛确有将帅之才，可提为总兵，分管各校尉；若无才空有妒贤嫉能之本事，则务必去除。王爷心善，但切记，慈不掌兵。

二、校尉若按兵种分，前锋校尉之下可设置弓弩营……，负责先锋进攻，以打乱敌人阵脚；

三、骑兵校尉与机动校尉可合二为一，定为机动校尉，下设骑兵营、战车营，联合机动作战，对敌人侧翼进行包抄；

四、步兵校尉负责最后的整体进攻，重在武器和防护。

宁曲尘写写划划，思考得极为认真，甚至不曾注意萧玄承早已站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