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分歧

“走了，上楼。”

赵殷婕走的干脆，留下赵鹰云发愣。

之前，妹妹也是这样的吗？

总感觉怪怪的。

不会是喝了酒的原因吧？

赵鹰云急忙跟了上去:“你没喝醉吧？”

“不知道。但我记得你七岁还尿床、九岁爬树下不来挂树上待了三个小时吓哭了、十二岁偷了老妈的金项链被打了一顿、十五岁自己去把报班的钱退回来了……”

“停！”赵鹰云急得想要上手捂她的嘴了，“好了，我知道你没醉，也知道你记性好了。”

“别再翻我以前的黑历史了，可以吗？”

赵殷婕老老实实闭了嘴。到家，没成想赵父赵母还坐在客厅等着他们。

赵殷婕挂上笑脸:“爸、妈，你们怎么还没睡啊？”

“怎么回来这么晚？不是八点就下班了吗?”开口就是质问。

赵殷婕换鞋的动作一滞，强烈的不适感涌上来，笑容淡了几分:“公司加班。”

赵母走过来，闻到她身上的酒味，脸色并不好看:“你不是说一般不会加班吗？这过来三天，两个晚上都加班，还喝得一身酒气。女孩子家家，少喝点酒，别加班这么晚……”

“妈。”赵殷婕彻底没了笑脸本来应酬笑了一晚上她就够心累的，回来还要被说教，“我很累，能不能让我进去好好休息?”

“还说不得你了？头两天我刚回来，也就不好说你，那你呢？一天加班两天加班，等你吃个晚饭都等不了。这也是我，要是以后你婆婆妈，看她说不说闲话……”

“妈！”赵殷婕不只是没笑脸了，是冷下脸来了，“加班这个事情我不愿意但没办法。我可以拒绝一两次，不代表我可永远拒绝，那我还要不好这份工作了？”眉毛微微皱起，“能让我进去了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啊？！”

“妈，”赵鹰云在赵殷婕后面出声，“我在外面站着吹冷风诶，先让咱进门好好说话，成吗？”

赵母瞧了一眼赵鹰云，往屋里走了走，“你也是，回来这么晚。”

赵殷婕侧身经过赵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了下去。

“哎呀！进门先不要喝凉水！”赵母要来夺赵殷婕手上的杯子，赵殷婕递到她手里，毫无情绪波澜:“不喝。”

赵母眉心跳了跳，还没等她开口，赵殷婕已经往屋里走了:“我先洗个澡，洗完再来慢慢和您聊～”语气颇沉，带着几分心不甘情不愿。

“这……”赵母手指着赵殷婕离开的背影，和赵父面对面相觑。

赵父:“跟你说孩子们都大了，别管那么多了。你也工作过，真要加班起来了谁管你原本几点下班、原来干什么活的?”

“那也不用她三天两头就要去应酬吧？啊？喝得一身酒味，还是个女孩子，要是遇到个什么事，吃亏的是她！”

“妈，你想多了。”赵鹰云忍不住插了一嘴，“妹妹还真不一定会吃亏。就今晚在晚宴上碰上，她那，可谓是人人敬重她啊！再说了，她也没喝酒，就一开始敬主人家点了个酒杯喝了两杯，后面都是喝的果汁。”

当然，也喝了不少低度果酒。

这话赵鹰云没说。

“你今晚不是去谈合作跟项目的吗？怎么跟你妹妹去了什么宴会?”

赵鹰云长话短说简单介绍了几句:“我认识的那个朋友介绍我跟三星人的负责人认识了，最近在洽谈商务，然后今晚也是凑巧，他那边投资商办宴会去捧个场，就撞上了。”

“妹妹还和那个投资商，闫总挺熟的。”

“你别看妹妹好像就写写新闻，她也要跑新闻联络新闻线人的，这些什么总什么总的，都是她的人脉，稍微有点什么动静，妹妹也能知道的快一点。”

赵母安静下来。

赵父:“现在孩子们做的跟我们那时候打工也不一样了，他们都懂得，你就别瞎操心了。”

“还是不行。”赵母摇头，“她得跟我回无锡去或者是重庆也行，我放心些。云啊，你还记得小时候那个三姨婆不?她家有个哥哥，在报社有认识的，让你妹妹去他那，有认识的也照顾些。”

“妈，这不是有认识的人就能进去就照顾的事儿，这算走关系，你让妹妹以后工作的时候怎么过呢？还要不要和同事相处了?”

“这怎么了？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啊，又没占谁便宜的事。”赵母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赵鹰云也叹了一声:“妈，人际关系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那妹妹真要回去了，这边怎么办？又不是不做这一行了，还是要在这一行干的，突然就这么走了，你让妹妹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待下去?”

赵殷婕站在门后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落了泪，她心里疲倦得很。

她听见赵母说:“怎么就待不下去了?辞个职、跳个槽多正常的事情啊……”

赵殷婕捂了耳朵。

好烦、好烦！

“为什么呢？妹妹现在基本月入过完，公司又牵线给她找了这么好的房子，加班、一个月也就加个五六次，这么好的待遇，说跳槽就跳槽，那报社能给这么好的待遇吗？”赵鹰云问她。

赵母愣了一下:“话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怎么样？不看资新待遇看什么?看那点所谓的照顾?”

赵父拉了一下赵母，赵母撇撇嘴:“你也就会找话来堵我。我不都是为了她好吗？”

赵殷婕拉开了门:“您还真不是为了我好，是打着为我好的名头让你自己舒服。”

赵殷婕就简简单单冲了一次，换了个浴袍，出了房间就往沙发上一坐，给赵鹰云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收拾一下。

“什么叫是让我自己舒服?我哪点不是为你好……”

“妈，别再说什么为我好了，我听见难受。”有一股想砸东西搞破坏的冲动，赵殷婕眼神冰冷地盯着茶几上的水果，“我现在在公司虽然不算一把手二把手，但也算说得上话，有一定的自主权。你让我回去，是想让我从底层做起、又回到刚毕业那会儿去跑新闻吗？”

“我怎么就……”

“您知道我跑新闻的时候是怎么过的吗？”赵殷婕看向赵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蹲在医院、派出所、法院门口，三天两头往菜市场、棋牌室、垃圾场钻，翻了一遍又一遍的垃圾，一次又一次被拒之门外，有时候要乔装打扮不能被发现自己是记者，有时候要在四十多度的太阳底下暴晒一下午，就是这样，抢到的新闻有一半是废的，还要被主笔骂个狗血淋头。”

“每天能吃一顿泡面都是幸福的事情。大多数情况是啃几个硬邦邦的冷馒头。”

“没有睡觉的床，要跟那些睡桥头、桥底的人挤一挤，囫囵打个盹儿就要跑下一个地方。”

“高档餐厅我进去过，乞丐乞讨的窝我也睡过。”

“我低声下四求过人，运气好，看我可怜就回我几句，运气不好就是被人推开、踹开。”

“第一年头三个月，我中暑过、低血糖过，还犯过肠胃炎，身上也是乌青乌青的，没一块好肉。”

“我确实算运气好，进到这个公司，原本算是没出头日了，我赌了一把，高空翻了个窗，遇到个好人给了我专访，让我把名气打出去了。”

“妈，我是这样爬上来的，最开始三千的工资到现在一万的工资，我付出了这么多，我不可能回去靠个关系重新遭人白眼。”

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工作上的苦，也没刻意隐瞒过。

但是，不代表她可以接受所有的安排。

是，从小看上去她挺话，父母给的选择她永远选择了父母想让她选的那一个。

可是……从小她都是没有选择权的啊。

她那么多次想要靠近他们，可他们呢？

永远只是试图掌控她而已。

她撒过娇，尝试过与他们知心相交，可是得到的是一通说教。

她的父母远没有那么开明，开明到能与她做朋友。

所以，她只能把自己内心藏起来。

赵母从来不知道她的这段经历，想她刚毕业出来的时候，每次视频都被拒绝然后改成语音通话，她还说过赵殷婕。

赵母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凝重。

“你怎么从来都没说过?”赵父问了一嘴。

赵殷婕轻笑一声:“为什么要说?说了又能怎样？你们能做什么吗？就像我现在说了，你们又能如何呢？心疼，然后呢？”嘲讽的意味很浓。

赵父赵母默默偏移了视线:“工作别这么拼。”

干巴巴的一句话。

没什么作用。

赵殷婕合眼:“我今天下午三四点钟就跟你们说了我要加班的吧?让你们自己弄饭吃，如果不想弄就去外面吃，我给你们转了一千多，也够你们一天花销了。还要我怎么做呢？”

“就必须在你眼皮子底下才行吗？”

就是用因为她总看着她，所以，她才会越来越反感有亲戚、家人在的时候工作干活！

这会显得她不只是生活在她掌控内，生活也是在她掌控内。

随时一个电话过来就是“你今天怎么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这么?要听话。”

很让人……窒息。

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妈，我没指望您能帮我倒杯水让我漱漱口，至少别在我应酬完身心俱疲的时候来质问我、来跟个兴师问罪一样的可以吗？”

“我是个成年人，我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我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

“还有，我以后结不结婚，都不会让所谓的婆婆妈来说说教我！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好了，很晚了，睡吧。我也很累了。”赵殷婕站起来，“晚安。”说完就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