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刚站定身后的房门便被关上，她神色无恙的走向烛火明亮处。

内室中，苑子文披着黑色氅衣正姿态悠闲的泡着茶，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未抬的道“既然来了，便坐下来喝杯茶吧！请。”

颜卿看了他一眼随后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丞相好雅兴，唯一的儿子身首异处竟还有心情煮茶！”

颜卿的语气算不上好，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想到那个人这一世的经历，心中便多一些无名之火。

“颜小姐这是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打抱不平？”

颜卿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握紧，她抬眸看着对面男人温和的一张脸，这是颜卿第二次见他，和第一次的感觉并无不同，可颜卿知道那张温和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疯魔的心。

“丞相说笑了，国师心怀众生舍身成佛何来的打抱不平，只是有些惋惜罢了。”

苑子文将煮好的茶伸手放在颜卿的面前，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只是惋惜？若我记得不错，我那傻儿子可是三番四次的为了你差点丢了性命。”

颜卿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只一口她便满口苦涩，这是苦茶！

嘴边掀起一抹笑，颜卿反问道“丞相这是为了他打抱不平？”

苑子文没有立马回话，只是慢慢喝了几口茶，透过水汽打量着对面的女子。

“颜小姐与上次所见似乎有所不同？”

颜卿收起身上的棱角，笑着道“自是不同，丞相难道忘了自己做过的事情？”

苑子文恍惚的想起好像是从乌山回来之后，很多事情便发生了改变。

“倒是没忘，只是想不通你一个身份不明的孤女为何得陛下的青睐，不知此次的让位书可有你的手笔？”

颜卿微微一笑，端起茶盏看着苑子文道“丞相愿意见我想来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您如今想知道的只是我用了什么手段而已。”

“那颜小姐可否告知呢？”

颜卿不再作答，她只是仰头将杯中的苦茶喝下，她既然帮了他们一把想来也不会揪着自己不放。

苑子文轻笑一声，慢吞吞的道“莫不是因为非止？”

颜卿摸着盏壁的手一顿，如今听到这个竟觉得陌生又熟悉。

“丞相想的太多了，瞿家都是良善之人，要不然丞相之前也不会想要斩草除根不留余地，我虽为义女却也是上了瞿家族谱的人，自是要完成他们的宏愿，还百姓一个安定。”

“是吗？倒是我眼拙了！只是……”

“能让一个嗜权如命的人心甘情愿的写下让位书，颜小姐的手段我是越来越好奇了，不知颜小姐今日在偏殿做了什么？”

颜卿直视着苑子文的眼，一字一句道“不知丞相可相信天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命终难违！”

“呵……”

颜卿看着对面的人捏着茶盏低低笑了起来，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神情有瞬间的狰狞，过了一会才恢复正常。

“这世上只有懦弱无能之人才会相信天命，而我此生最恨天命！”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无人能掌控我，天也不行！”

颜卿听着他口中的狂傲之词，可他的脸上却清晰的露出怨恨和不甘，颜卿不想去探究他的私事。

“丞相雄才大略自是无人能及，如今这天下可不是尽在你手，瞿家已经对你毫无威胁，如今我也算是为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不知丞相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是想要让我放过瞿家。”

“我想请丞相大业功成的那一天放我和亲人离开。”

苑子文好整以暇的看着颜卿，突然大笑出声，他看着对面女子的脸一阵恍惚，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悲凉，自己和清风又何其的相似，他们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丞相意下如何？”

不知是不是刚才做梦的原因，还是今晚的夜格外的黑让他不自觉的回忆起当年那晚，苑子文的心绪起起伏伏一时平静不下来，他为自己不值也为清风不值。

“你这么想离开？他才为了你丢了性命，你就这般迫不及待的想离开京城，他在你的心里算什么？”

颜卿垂眸轻声一笑“他于我是缘亦是劫，他死缘尽，而我死便是劫灭，人终有一死，等我身死便是缘尽劫灭了，时间而已，何苦纠缠。”

苑子文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双已显老态的桃花眼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丞相不妨好好考虑我说的话，瞿家父子都已死，丞相何必赶尽杀绝。”

颜卿没有再看那个像是失了魂的男人，感情之事冷暖自知谁都评判不了，想到史书最后记载他和敏德皇后那些暧昧的描述和他与秦非止之间的关系，倒是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了。

颜卿缓缓的走在黑暗笼罩的皇宫里，她的视力还没有受太大的影响，所以看得还算清楚，不远处那个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人静静的站在那，像是等了她许久。

“你怎么来了？”

乌桑陌见她停下于是往她的那边走近了几步。

“你和他到底想做什么？”

颜卿看着几步外他那双浓浓不解的双眼开口道“他已经回了九重天，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让那些人得偿所愿，你们也可以回去了。”

“那你呢？他离开前重伤了秦非止，若不是我损耗了元神才将他救了回来，怕是此时天神要对付的便是你了。”

颜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对付我？他能怎么对付我？如今我身陷轮回又身负咒诅，世间之人有谁比我惨，哦，也不对，还有阴间的十八层地狱，我有幸体会过一回。”

乌桑陌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微睁，布巾下的嘴微动，只是却没有吐出一句话来。

寒风将女子的裙角吹起，看着那纠缠在一起的裙带乌桑陌的背慢慢塌了下去。

“我并不知你受了这么多苦，当初你被天神贬下凡间时我们并不知你身负诅咒，我是后来才从族中人口中得知，天神他......他到底是忌惮你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