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杨瑞华哪里还能不知道刘建国的想法。

杨为民只是一个小插曲，他真正的目标，赫然是针对他杨瑞华。

先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有了杨为民这个污点，就算最后这件事跟他杨瑞华没有关系。

也能毁了他半辈子的清名！

杨瑞华眼角抽搐，看着一言不发的刘建国，不觉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刘建国啊刘建国，真不愧是你！

是我杨瑞华想岔了。

以为把你踢出轧钢厂就没事了。

现在看来，当时分厂的时候承受的那一口恶气，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忘记。”

杨瑞华说这话的时候，表面上看起来，要多解脱有多解脱。。

释怀的模样，就好像是身处高位，看待犯错却不忍心苛责的晚辈一样。

言语之间，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丝对杨为民的关心。

就好像刘建国才是他的晚辈，而杨为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路人一样。

望着如此作态的杨瑞华，就算是刘建国也不得不感叹。

能在早些年就开始布局，将轧钢厂从娄半城手里夺过来的杨瑞华还真就是不简单。

虽然有着种种弱点。

可这养气的功夫，还真就是不一般。

别的不说，至少要是同样的事放到刘建国身上。

刘建国就做不到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压制自己的情绪，把自己当成没事的人一样。

“啪啪啪~”

刘建国拍手鼓掌。

突如其来的掌声，让站在一旁充当秘书角色的于海棠有些诧异。

“杨厂长到底是见过风浪的。

这指东言西的本事还真就是非同一般。

明明是杨为民倒卖物质，被我们曙光厂的保卫科连人带赃的给拿住了。

放到你杨厂长的嘴里，竟然变成了我刘建国心怀记恨，蓄意报复？

怎么说呢，杨厂长真不愧是杨厂长，您是懂手腕的。

知道怎么样才能把大事化小，顺便还能落我刘建国一个口实。

可惜让你失望了。

之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如今没有了你的掣肘，我曙光厂的发展蒸蒸日上。

就生产附加值来看，我曙光厂一个厂区生产的产品，可比你们轧钢厂的产品赚钱多了。

就算是从贡献上来看。

我曙光厂能给国家创汇。你们轧钢厂又能干点什么？

锻钢？就算首屈一指，可国内又不是没有能代替你们的厂子！

而我曙光厂就不一样！

已经打开了市场的我们，产品就算是放到其他地方依旧有足够的说服力！

这个时候你说我曙光厂，说我刘建国惦记你们轧钢厂？

说这话之前，你就没有摸摸自己的良心么？

真就是为了一个杨为民，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可我明明记得，你杨厂长分明是爱惜羽毛的那种人。

爱惜羽毛的那种人，遇到自己手底下的人犯了事，不是应该快刀斩乱麻，直接来个大义灭亲的么？

怎么放到别人身上可以。

放到杨为民身上就不行了 ？

还是说，你杨厂长爱惜羽毛的态度，也是分人的？”

刘建国这一连串的话一出。

杨瑞华当场就表演了一出蜀地绝活，无缝变脸！

那涨红的猪肝色，可是把于海棠看的惊奇。

都是场面上的人，杨瑞华哪里能听不出来刘建国这是什么意思。

前面杨瑞华说刘建国是惦记着之前分厂的时候，受到的排挤，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如今放到杨为民身上蓄意报复。

然后反手刘建国就反驳，摆事实，讲道理，说他们轧钢厂的分量根本不够。

说他们轧钢厂碰瓷，说他们不要脸。

喷完了轧钢厂还不够，刘建国之后还直接调侃他杨瑞华的待人接物。

说他杨瑞华就是喜欢做表面功夫。

爱惜羽毛，大义灭亲灭的都是跟着他的铁杆。

可一旦遇到了关乎他杨瑞华亲戚的事，立马就跳出来大动干戈。

要是放到往常，刘建国这话只能是酸话。

可是放到杨为民被羁押，甚至连口供，画押都已经完成的情况下。

这样的抨击那就是证据确凿。

一旦刘建国这样的言论传出去，迎接杨瑞华的，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管杨瑞华能不能把杨为民给救出去，他的名声都已经被刘建国毁的一干二净。

放到轧钢厂里，那就是上级跟下级，离心离德。

毕竟无论是谁，也不想面对一个不能一视同仁，随时能牺牲下属，却宁可搭上一个派系前途远景，也要救自己亲属的领头羊。

刘建国这话，杨瑞华是听明白了。

可正是因为听明白，才愈发感觉刘建国的沉稳。

几个月前的冲突，竟然到了现在才着手反击。

如此时间跨度，如此果敢的性格，让杨瑞华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

这小子就一点不要面子的么？

明明场面人默认的规矩就是，这一次输了也不能上头。打不了下一回在找机会搬回来就是了。

怎么到了刘建国这里，竟然这么记仇的。

身居高位太久，已经习惯了另一套潜规则的杨瑞华已经忘了。

从头到尾，刘建国都只是一个年轻人。都只是一个没有底蕴，没有后台的小年轻。

他们老一辈玩的那一套，刘建国根本就不稀得沾边。

他刘建国要的敌不犯我我不犯人。

敌若犯我，灭家绝户。

面对之前收到的委屈，刘建国已经递出了自己的反击。

这第一招，就要毁灭性的打击他杨瑞华的名头！

看着面带笑意，脸上完全没有敌意的刘建国。

杨瑞华默然的端起于海棠泡好的茶水，转身走到简陋的木制沙发上坐定。

吸溜了一口之后。

这才喟然感叹：

“到底是英雄出少年，我跟老李都小瞧你了。”

刘建国只是微笑，并没有任何的言语。

从跟其他姐姐的身上，刘建国多少学到了一些。

跟杨瑞华这种老一辈的人打交道，说什么也不能着急。

无论他们说了什么话，都要坚定自己的立场，绝对不能被他们牵着话头。

绝对不能顺着他们的提议去思考。

一旦你的思维跟着他们走，那么你就会像蜘蛛网上的猎物一样，越是挣扎，丝线缠绕的越紧。

老人下棋，那都是深谋远虑，走一步看多少步的狠人！

“小瞧？未必吧。

或许用之前从没有入你们的眼来说，才更为合适。”

刘建国端起茶杯，面带笑容，遥遥敬了杨瑞华一杯。

就两人这样聊天的模式，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两人的关系有多好。

可实际上，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聊天模式，才是杨瑞华他们所熟悉的节奏。

被刘建国这样一抢词。

杨瑞华的节奏多少停顿一下。

看着刘建国玩味的笑容，杨瑞华不由得摇头苦笑：

“建国啊建国，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年轻，还是年轻了好啊。”

看似夸奖，感叹自己的年龄的话语，可实际上却是对刘建国的敲打。

明里暗里都在讽刺他刘建国，说话做事不顾全大局，动不动就撕破脸，不考虑全面。

“有理还要饶人？

那要是没理的时候，难不成还要给人跪下磕一个？

至于说年轻。

杨厂长也不是没有年轻过。

不过有一点我就很好奇，那个年代的年轻人都在拼搏，不是在游行，就在是钢枪，不是在拼命，就是在敌后。

他们都在牺牲，为什么到了杨厂长这里，就能选择这么一条安全的道路，手不染血的走到如今的地位呢？

要我说，您得感谢那些拼命的年轻人。

要是没有他们舍生忘死的买命，您估计还没有今天的地位。

可惜，他们死了。

您却活着。”

刘建国开口，杨瑞华愕然。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刘建国说话竟然这么一点面子都不给。

前脚他杨瑞华说了刘建国年轻，没有分寸。

后脚跟撵着，刘建国开口就反驳，说他杨瑞华苟且偷生，不敢拼搏，活到如今的岁数全靠别人拼命。

这话虽然不假。

一言一语却全都捅在杨瑞华的心窝口上。

杨瑞华恍惚，从跟着大领导开始。

这么多年下来，杨瑞华没有上过前线，没有手刃过敌人的事虽然一直被人诟病。

可随着他杨瑞华地位的提高。

却鲜少有人提及。

如今再度被刘建国提起，杨瑞华竟然有那么一些不太适应。

连带着，还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底油然而生。

“刘建国同志，你这话有些过分了！

那个年代，大家都在为建国奉献，个人分工不同罢了。

你怎么能说我苟且偷生？

如果当时的环境允许，你以为我不想去拼命么！

如果当时的环境允许，你以为杨瑞华，愿意看着那些年轻人去牺牲么！”

听着杨瑞华的反驳，刘建国口中嗤笑：

“呵呵~您说的对。”

平心静气的抿了一口茶水之后，刘建国再度老神在在的开口：

“所有的条件都建立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可是有一点我就不明白，就算是大领导，当年也是上过前线的。

那么，当时的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