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口中低喊着。她的头发短而蓬乱，两眼呆滞，眼睑下耷微闭，两颊削瘦而苍白。

\"踢嗒！踢嗒！\"脚步声很重，很重。重重地撞击声，像是要把楼板踏穿似的。

她不像走路，像是一个缺腿之人拄着拐杖，在沉重无比地拖着双腿，半步挪行。

她心中所有的呐喊和愤怒，都压在了她的脚板上。她想扔掉，就用呐喊来甩开这些，令她异常痛苦的经历。

\"心妍，慢点，慢点\"，一个留着短发，身穿蓝色长外套的女人，双手拉住孩子的手臂，她被孩子扯着往前走，步调越来越大。

长长的走廊上，母女俩的身影被惨白的灯光拉得很渺小，犹如没入黑暗中的两个小白点。

\"孩子，妈妈不该……生下你又抛弃你，十二年了，我以为你一直……过得好\"妈妈被孩子扯着，哽咽难语，泪水不断地涌出来，怎么也流不完。

妈妈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孩子发病时的凄惨景象。

她骂人，她抓人，她吼叫，她摔东西。

″不！不！我要……走，我……要走！\"女孩子想挣脱被拉住的双手，奋力撕扯。她的脑海中，一直闪现可怕的一幕，\"养父扑向她，欺侮她\"。

\"乖，乖！心妍最乖了\"，女人紧紧拽住孩子的手。她按住悲伤，止住眼泪，柔声哄着。

\"不要！我不要！我想哭，我要哭！嗯嗯嗯，噢噢\"！女孩嚎叫大哭，大声嚎哭，泪流满面。她似一棵在狂风暴雨中的小苗，被狂风倾倒在地，孤怜无助。

妈妈也无助地看着孩子，她也泪流满面。她的门牙因两颊无肉而露出，薄薄的上唇无力地搭在上面。

\"啊！啊！啊！\"女孩又大叫起来，伴随着踢踏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震耳欲聋。孩子的身影奋力向前奔走，奔跑。

她挣脱了妈妈护住她的手，奋力狂奔。但楼板的光滑令女孩子一个趔趄，她的后勺摔倒在了冷硬的楼板上，身体也仰卧倒地，沉重地撞击声，令她失去了知觉。

身边的妈妈急得赶紧跑上前去，蹲在地上。她瘦弱苍白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孩子，摇晃着。女孩子面无血色，眼睑浮肿紧闭，下嘴唇内凹，上嘴唇包在两颗门牙上。

\"心妍，心妍，是妈妈不好！不该把你送给别人寄养。现在你疯疯癫癫，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妈妈很难过！妈妈对不起你\"！

女人的悔恨声在空气中，绕了一圈之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她自己的心坎上，钻心地痛。

女孩子的鼻翼温热，像睡着一般，但再也无法叫醒。即便妈妈的热泪滴在她的脸上，她也毫无知觉。

\"老爷，老爷！\"，仆人阿桂站在门房下高喊，她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圆圆的发簪盘在后脑上。

老爷禾彤正在中堂等候，他的国字脸因期待而双眉紧皱。他的嘴唇紧闭，眼神焦灼。

听到阿桂的报喜声，禾彤赶紧站起身，小跑似的朝卧房中奔去。

\"哟！好乖哟！黑黑的大眼睛，小小的嘴唇，这多像夫人啊！\"阿桂把襁褓中的孩子递给夫人程茹。

\"孩子脸型随他爸爸，圆圆的\"，夫人侧身看着身边的小不点儿。脸上的皱纹不好看，像老太婆一样。

老爷禾彤掀开门帘，急步走向夫人，坐在床沿上，\"小茹，辛苦了\"！禾彤拉着夫人的手，抚摸着。夫人鹅蛋脸显得有些苍白，她虚弱地对相公禾彤笑了笑。

旁边的孩子像是有感应似的，她也微笑了。

禾彤松开夫人的手，把孩子抱了起来，斜倚在他的手臂上，\"小名就叫笑笑吧。多喜庆的孩子，书名叫禾丹。你也有爸爸的一部分哦\"！

\"看把你乐的，是喜庆的名字。\"程茹微笑着纠正，并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

\"阿桂，好好给夫人补补，等下我写个单子，叫阿福去药店配药。我再写给你买什么食材，给夫人补补\"，禾彤怜爱地看着女儿。

产后进补，这对本是中医的禾彤来说，是轻车熟路的事情。

禾彤推开了书房门，阳光从窗户外跳进来，欢快地落在了书桌上，看着他在书桌上写下了一张买药材的方子。

阳光笑得更欢，撒满了整个屋子。

产后第一周应喝养血生化汤，药材甘草，当归，川穹，桃仁，烤老姜。混熬，早晚各100ml。

接着，禾彤又写了一份用餐的单子。

早餐，7:30 瘦肉粥，蔬菜包，酒酿蛋花。

9:00 银耳山药羹

午餐，11:30 芝麻米饭，黄花菜炒猪腰，鲈鱼豆腐汤，上汤娃娃菜。

15:30 时令水果

晚餐，6:00 黑米饭，清炒西兰花，麻油鸡，青椒菱白肉丝。

晚点: 20:00 莲子百合红豆羹。

早晨，佣人阿桂拿到这份用餐单子的时候，为老爷这么细心地对待夫人感到很欣慰。两个人过日子，一定要关心，体贴才对。

\"阿福！阿福！″，阿桂站在天井里大喊，她的声音震得院外树枝上的一只鸟儿，扑楞直飞。

\"来了！来了！桂姐″，阿福牵着小少爷禾林，从院外进来。

\"阿福，快去给夫人抓汤药。我来看着小少爷″，桂姐牵着禾林，带着他进了厨房。

\"少爷，去看妹妹没有哇？\"阿桂边削着山药，边逗着站在身边的禾林。

\"妹妹好看吗\"？四岁多的禾林歪着颗大脑袋。

\"没少爷好看，妹妹以后会越长越好看\"，阿桂像个小孩子似的，说小孩子的话。

禾林用手抓着泡发的银耳，\"妹妹有这个好看吗″？

\"长大后，比它漂亮多了\"，阿桂将已泡好的银耳放在瓦钵里，放在已生好火的炉子上。

\"我要教妹妹认字，读书，下象棋，还有好多好多我会的″，禾林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好像妹妹已经长大了。

\"小少爷，我送你去你爹那里吧，到认字的时间了\"，张妈走了进来，准备牵禾林的小手。

\"不嘛！不嘛！我要去看妹妹\"，禾林望着张妈，直跺脚。

\"好！好！好！我带你去\"，张妈牵着禾林，往夫人的卧室走去。

\"昨晚还睡得好吧，我怕吵着你，太晚了没过来，陪林儿睡了一晚上″，老爷禾彤正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

\"还行，笑笑也没吵，睡得好\"，夫人用手摸着禾丹的小脸。

\"妹妹！妹妹\"！禾林边小跑边大声叫喊，他以为妹妹能听见呢！

\"爹！您也在妹妹这儿\"，禾彤举起双指，捂在嘴上，\"小声点，吵醒妹妹了″。

禾林爬上床榻，弯着腰，他望着熟睡的妹妹，\"她的脸怎么一点也不好看，不是说越长越漂亮吗\"？

禾林嘟着嘴，下了床榻。

\"怎么了？\"老爷禾彤起身牵着禾林，\"我们该认字了″。

\"爹，妹妹不好看！\"禾林边走边说。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过段时间就好看了\"，禾彤耐心地和儿子禾林说。

\"爹，我要教妹妹识字，看书，认穴位″，禾林抬头望着他爹禾彤，一本正经地说。

\"哦？你才多大，学医识病，深奥着呢\"，禾彤蹲下身子，\"我们学医，一定先识字，对不对\"？

\"嗯\"！禾林直点头，眉头像在思考什么，小皱着。

\"学医最重要的一点，又是什么呢？\"

禾彤牵着禾林，边走边问。

\"医德好，要有爱心。\"禾林仰着头回答。

\"对，无私地爱患者，体谅患者，会令我们感到幸福。也让我们开方如有神。\"

禾彤想让禾林从小继承自己最有价值的东西。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禾林童稚的读书声，从书房里，飘向整个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