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微亮，刺骨的寒风，在森林缝隙中穿行，高耸入云的巨树随风摇晃，树冠抖落一地的白雪。聒噪的虫鸣戛然而止，尚在沉寂的森林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只灵活灰白相间的浣熊快速穿梭在森林中，在前头开路，紧跟其后是五个高矮不一的青年和少年，其间，无人发声，除了队伍中间有二人发出沉重的喘息。

“妈呀，我不行了。”万迪扶着一棵巨树，往地上一坐，下定决心，谁来都没用，他今天就不走了。

李锋没作搭理，跟在他身后的几人，加快了微顿的脚步，跟了上去。

“哎----”还有没有人性了，一大早，饭都没有吃就赶路，一人叼根营养剂就上路了，万迪恨死自己这张嘴了，都怪他说再赶一天就到了，李锋那个变态竟然饭都不让吃，就为了早点到达目的地。

他们现在又不缺那点盐，至于这么赶嘛，盐果不是弄了拳头大的盐嘛。

心里抱怨归抱怨，万迪看着众人都要消失了，手忙脚乱爬起，追上去。

森林中正好响起一声“咕噜”怪叫，吓得万迪恨不得多长几条腿，两条腿被他抡得飞起，恨不得长双翅膀，“等等我呀！”

呜呜，这森林好恐怖！

江小鱼表面不显，心里只差没把李锋怼了个狗血淋头，没醒就被挖起来了，饭还不让吃，一个劲的催。

他带着一肚子起床气，拒绝了李锋要背他的建议。

拒绝的时候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就有多后悔莫及，他提了口气，加快速度，与李锋并肩，扯了一个讨好的笑，“小锋锋，休息会吧。”

“累了？”

累是不可能累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把累说出来，江小鱼咬着牙，跟在他身后，不吭声。

李锋见他不应，别扭地没吭声，一大早，江小鱼就黑着张脸，又不是他惹了他，凭什么给他摆脸色！

李锋保持匀速，面无表情，瞥了眼，已经落后的江小鱼，心里腾起一股郁气，无处可发，只好埋头赶路。

追上来的万迪看见连江小鱼去说，都没有得到好果子吃，愣是憋着气，不敢出。

李锋速度越来越快，后面跟着的四个人，累得只差没把舌头伸出来喘气了，心里都在悄悄骂他，不是人。

万迪小跑到江小鱼旁边，用气音问：“怎么回事？”

“我怀疑他今天早上的营养剂加了枪药。”江小鱼咬牙切齿道。

“？？？”什么是枪药？正当万迪想开口问。

前面突然提速，话卡在万迪嘴里，差点没憋死他，急忙调整呼吸，跟上去。

李锋的步子越来越快，渐渐地，他们穿过了太阳照不进来的，盘根错节的森林，从日出走到了日落，中间一次都没有休息。

李锋都感觉到了疲惫，何况是江小鱼几人，李润最后坚持不住，都靠万迪和程飞鹤轮流背着，才没掉队。

上午还是个大晴天，可一过中午天色突变，黑压压的乌云在头顶翻滚着，寒风呼啸，树木被吹得哗哗作响，毫无准备，下起了雨夹雪，可能已经靠近森林边缘，树木较稀疏，冰冷的雨水裹着雪粒砸得众人头脸生痛。

李锋心里憋着一股气，愣是没有放慢领头的脚步，冒着风雪前进，吹得他狼狈不堪。

“小鱼，我看到森林尽头了。”万迪低声说的话，随着寒风消散。

暴风雪如注，天地间朦胧一片，头顶乌压压一片，仿佛伸手就能探进那片黑暗中，雨夹雪下了一整个下午，地面一片泥泞，每一步踏过，泥水飞溅。

万迪艰难抬头，望见前面若隐若现的白线，扯着嗓子喊：“森林出去那边有一个很大的深坑，注意减速。”雨太大了，他不知道最前头的李锋是否听到了他的提醒，又撕心裂肺地连喊两遍。

李锋狼狈在深坑前刹住了脚步，紧跟他身后的江小鱼，已经完全麻木，话他听到了，但刹不住，用尽最大的力气，堪堪躲开，没有直接撞到李锋身上，他看着自己直愣愣地往坑里掉，都能看到坑里各种尖锐的飞船机器人的残骸，掉下去，能将他串成串。

他闭上眼睛，等待痛楚的到来，等了半天，睁开眼发现身体最后定成45度角，他转头，看见李锋黑着脸拉着他的后领子，将他从坑边拎了上来，没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向森林边上一架尚算完整的飞船。

江小鱼看着他的背影，没来由的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定定站在那里，没有跟上去。

“小鱼，走呀！”万迪看着他不动，催了一句。

也仅仅一句，他背着李润，一刻也没停，跟着进了飞船。

“没事吧！”程飞鹤经过他时，顺嘴问了句。

“没事，我尿急，你先进去。”江小鱼抹了把脸，手上尽是水，不知道是雨雪还是泪水。

他站了片刻，拎了拎自己的背包，看了眼远处飞船，调转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向另外一边。

江小鱼紧了紧身上的防水布，与李锋他们休息的飞船相反的方向，找了几百米，都没有找到一个像样的能避雪的地方。

江小鱼已经能明显地感觉湿热的眼泪划过脸颊，不知为何，在看到李锋不理他的背影，就特别委屈，特别不想跟他呆在一个空间里。

他现在又饿又累，不合脚的鞋子，现在紧绷在他的脚面上，肯定肿了。

暴风雪没有要停的迹象，江小鱼快被这密密匝匝的雪粒砸得透不过气。不知道在雪中走了多久，在一筹莫展时，突然发现垃圾堆里斜插着一个机器人，肚子上的门大开，他欣喜若狂，狂奔过去，将自己缩进去，关上门。

瞬间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铁板，重重吐了口气，幸好找到了。

密闭的空间，让疲惫的江小鱼稍得到些许喘息，黑暗中，摸索着脱下斗笠和防水布，犹豫了片刻，哆嗦着连袜带鞋一起脱下。

江小鱼疼得打了个寒颤，霉味中夹杂着丝丝血腥味。

从怀里摸出一根营养剂，闷头喝下，粘稠的液体入喉，进入胃里，转为能量传递至全身。

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

小歇了一会儿，江小鱼从背包里拿出塑料袋包裹的毛巾，擦干身体，他可不想生病，也幸好他出发前用匕首给自己削了个光头，现在长出短短发茬不太碍事，要换作以前的齐肩长发，估计一条毛巾真不够。

江小鱼将防水布盖在身体上，闭上眼睛，疲惫到了极点的他，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竟然秒入睡。

----

李锋站在飞船门口，不停往外张望，无视斜飞进来的雪粒。

“别担心，小鱼说去撒尿。”程飞鹤走到他身边，担心担心下船内的我们呀，饿呀，分点吃的呀！

李锋走进舱内，没有如往常般用冰异能将门封死。

“你饿不饿？”万迪扛不住一直在烧的胃，以前饿个二三天是经常的事，他都没什么，现在不行，吃过饱肚，再突然饿一下，有点扛不住。

李润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手指，谁现在去摸老虎屁股，谁倒霉，他才没那么傻。

万迪讪笑，这死孩子全身长满心眼，还是江小鱼好。

良久，李锋沙哑的声音响起，“过了多久了？”

三人都不敢用力呼吸，这暴风雪来临前夕，比暴风雪还吓人。

李锋心里早有了答案，他冲入风雪中。

“哎----”你倒是给我们留点吃的再去找呀！话没说话，李锋已经消失在了风雪交夹的夜色中。

“啧，小鱼饿着，我们也得跟着饿着呗！”万迪用手肘撞了撞程飞鹤，“是不是这意思？”

程飞鹤耸耸肩，鬼知道！

李润趁他们说话的间隙，偷偷拿出怀中的营养剂，躲在船舱残骸后，一口闷掉，这是出发前，江小鱼偷偷塞给他的。

“润润，你在那干嘛？”万迪发现身边的李润不在，抬头就看见残骸后露出一片防水布。

“我拉臭臭。”李润捂住自己想打嗝的嘴。

万迪，程飞鹤：......不用说得这么具体，谢谢！饭还没吃呢！

“小鱼----”李锋心里慌乱，脑子乱成一团麻。

风呼啸着，吹散了他的声音，未能传出的呼唤，让李锋恨不得时光倒流。

李锋沿着深坑寻找了许久，身上往下淌水，他站在一座垃圾山上，居高临下，扫视四周，最后定在一个破烂的机器人身上。

李锋发疯一般狂冲过去，不顾身上被尖锐的残骸刮蹭出的道道伤口，横冲直撞，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站定在机器人前，用身体挡住风雪，用力扯开机器人肚子上锈迹斑斑的门，他的小向导蜷成一团，缩在满是污渍的防水布下。

李锋的心跳近乎停滞。

顾不上全身痛疼，全身哆嗦，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嗓子被什么堵住了。

深吸几口气，他再次开口，声音暗哑得厉害，“江小鱼。”

轻轻的一声，用尽了他全身力气，防水布下的小人儿一动不动，李锋身体一软，跪坐在门口，任由风雪侵噬。

血淋淋的伤口在雨雪中冲刷下泛白，三头兽用爪子轻轻触碰了李锋一下，将三个头挡在他的头顶，为他遮风挡雪。

“唔----”睡得并不安稳的江小鱼小腿轻轻抽搐，好疼。

李锋捕捉到了他这轻微的动作，冲进去，将江小鱼拢进怀里，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张开嘴，无声的嘶吼，绵绵密密的抽痛终于从心脏漫延全身。

江小鱼梦中抱着一个热水袋，温暖而不烫人，他不自觉地靠近，将脸贴上去，腿放上去，手圈上去，紧紧贴着。

就是有点勒，喘不上气，他松了松手，发现没那么紧了，终于舒服地陷入深度睡眠。

李锋紧紧盯着江小鱼微弯的小嘴，披上防水布，像抱孩子般，紧紧拥在胸前，将江小鱼的斗笠戴在他头上，让他不沾上一点风雪，起身往回走。

三头兽亦步亦趋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