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还在暗自惊讶的时候，耳畔已传来胡子的喊声。几乎是在同时，铅盒盖子也被扔了过来。

“厉害！”

李仲下意识地夸赞胡子，伸手接过盖子，使劲把盒子盖好，同时向驾驶舱里大声喊话。

“快，驾驶员，把飞机拉上去！”

两位驾驶员这时候正忙着准备跳伞，忽然听到李仲的声音，却一眼瞟到仪表盘上所有参数都恢复了正常，当即来不及多想，使劲拉动了操纵杆。

直升机立刻在空中留下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重又飞了起来。

“你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驾驶员的喊话中，虽然带着责备的意思，然而李仲却听得出死里逃生的喜悦。当即也不再多说话，只是默默的把铅盒藏在了衣服里。

“多亏了胡子大哥……”

当机舱里一切如常，苏雨卿轻轻舒了口气。不料她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机舱门那边传来胡子一声闷哼。众人循声望去时，机舱门上的玻璃承受不住接连的撞击，碎成了粉。胡子应声飞出窗外，在空中慌的手舞足蹈。

“快救人！”

李仲拍着驾驶舱的门，大声喊了起来。

可是李仲自己也清楚，这样飞出去，驾驶员们也无能为力。

“大宝，出鞘！”

来不及多作考虑，李仲忽然捏起剑诀，长剑立刻从驾驶舱激射出去，赶着胡子飞去。

当李仲操纵着长剑，把胡子托回机舱时，胡子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仲兀自收起自己的剑，就连旁边看守的雇佣兵，也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他们更多的，是好奇地观察李仲的剑。

“李仲你救我一命，来日即便赴汤蹈火，我也定然万死不辞。”

胡子喘了许久，忽然向李仲拱起手，说出这么一番话。

胡子这态度，倒叫李仲有些受宠若惊。可是场面上的话，他又不好太过生硬，只得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举手之劳而已，没准儿今后还有不少地方得仰仗胡子大哥呢！”

一来二去，几人硬是把机舱里刚刚还紧张兮兮的气氛，变得像是交际场了。

可机舱外的世界，只是个更大的交际场……

当直升机掠过森林的尽头，前面出现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时，李仲一颗揪着的心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那里，正是他朝思暮想要回去的新云港。

当李仲看着黄昏下的城市，心中不禁涌起了无限的愁绪。太多问题应解而无解，太多问题无解却又必须解决。

一时间，李仲万分惆怅，只是看着次第铺开的街市，他慢慢尝试着让心情放松，把愁绪抛开。

当李仲重拾一个清净的自我后，另一个问题又萦绕在他心头，隐隐让他担忧起来。

作为一个原人，于未曦知道的会不会太多了？

可是很快，有些更奇怪的事情，牢牢吸引了李仲的注意力，让他无暇再去考虑于未曦的问题。

直升机下方的城市，确实是李仲所熟悉的新云港。李仲闭着眼睛，也知道哪里有岔路，哪里有小道。可是，令李仲感到沮丧的是，眼下的这个叫做新云港的城市，并不是他记忆中的地方。很多地方都会在成片的高楼大厦中，夹杂着一些古代建筑。一些街道上索性出现了成片的亭台楼阁。

那样子，就像是到了电影片场，一切原本不可能的存在，在这里都变成了合理的现实。

“这里还是新云港吗？”

李仲扒在窗边看了半天，最终瘫坐在椅子上。虽然他对原、智混居的事情早有耳闻，却没想到混居得这么彻底，连古代人的房产都直接成片地搬过来了。这下他有些能够理解那些智人了。换做是他，大概也难以接受。

“这些都不算什么啦！”

守在一旁的雇佣兵，见到李仲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还想雪上加霜，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最要命的是，我们身边不少人，随着原人的出现，就这么无端端消失了。活下来的人戏谑地称那次事件叫做渡劫。渡劫的人里面，有的是亲人，有的是朋友，也有不少是有过节的人。直到那时候我们才发现，就算是那些让你恨得牙痒痒、一心只想给他大卸八块的人，当他就那么没了，心里还是会觉得空落落的。好像他们真的都渡劫成仙了，其余人留下来等待另一场渡劫……”

讲到这里，李仲已经无心再听。他从小在新云港长大，在他受刑之前，各种社会关系算在内，少说也有近百位日常联系人。这里面无论是谁突然消失不见，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就他自己而言，在接受法律的制裁、被远远放逐之后，重又回到了这里，他自己也不清楚，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别试图寻找回忆！”

雇佣兵似乎是个话痨，一说起新云港来就没完没了。

“联邦政府成立之后，新云港的任何东西都是新的。我们没有理由赶走那些原人，就只有试着重新开始，和他们一起过好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天。”

这位雇佣兵大哥对新云港似乎有种特殊的情怀。他虽然唠叨，可说得每句话都预示着，新云港可能不再是李仲记忆中的模样。李仲张着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是暗暗觉得，曾经的故乡，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别这么看着我，”

雇佣兵看了看表，然后神气活现地说：“我的前妻也经历了渡劫，那时候我们结婚才半年，现在我跟一个原人小娘子结了婚，一切好像从没改变过。在外面看来，可能是原人侵犯了我们的城市，可我娘子……”

雇佣兵脸上微微一红，然后摆了摆手纠正说：“不好意思，应该是妻子，在家里我喊习惯了。我妻子说，他们也是一夜之间发现，身边多出了这座城市，生活中很多的人也无端端渡劫了。虽然联邦政府到现在，也没公布最终的调查结果，但是新云港的结果就是，这个城市又和原来一样繁荣，原人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好的东西，比如那些我们遗失掉的礼仪。如今在新云港，你根本分不清谁原本是智人，谁原本是原人。大家在这里都享有共同的权力和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