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姒一夜未眠，坐于窗前，观天像，听风声，半夜下起了细雨，雨脚如麻未断绝。

天蒙蒙亮时，下了一夜的雨才堪堪停住，微弱的光从窗户溜进来，勉强驱赶一屋子的黑暗，也让元姒看清了床上之人的睡容。

笑儿长得俊秀，浓密的眉毛，纤长的睫毛，挺拔的鼻子，饱满的双唇，线条流畅的面部，单看好看，拼凑在一起更是好看。

本来还想多和笑儿待几日，经过昨晚一闹，她想今日就与笑儿告别，相处了十来年也有些舍不得，但他不应困在这小山之中，更不应该困在她身边，他应该去俗世之中施展他的抱负与才华。

再者，她也应该回去了，料想小帝君在人间历劫也历得差不多了。

“嗯”，徒弟轻哼了一声，似要醒了。

元姒起身走了出去，想给徒弟端盆热水，最后展现一下作为一个师父的慈爱。

元姒出去了好一会，徒弟才算完全醒了过来，头痛欲裂，扶着脑袋坐了起来。缓了一会神，记起了昨夜的事，又环顾一圈不见师父的身影，慌乱起来。

心道：师父……师父不会走了吧！

满脑子都是“师父不要我了”的想法，徒弟慌忙的掀开被子想去寻觅师父。

该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什么昨日就偏偏没忍住。

正巧这时元姒推门而入，“你醒了？”

“师父”，徒弟松了一口气。

“我端来了热水，醒了便洗漱吧”，元姒放下热水，坐在一旁。

笑儿忍住宿醉的不适，慢慢走过去，“师父，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

元姒：“无妨”

待徒弟收拾好了，元姒又招呼小二上了饭菜。正吃饭间，两人之间太过沉默，徒弟想要缓和一下，便道：“师父，我们何时回去？”

“不回了”，元姒答了一句，便自顾自的夹菜吃饭。

徒弟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师父因为昨天的事就要抛弃我了吗，不该喝酒的，为什么要喝酒！

“师父，如果是因为我昨……”，徒弟急道。

元姒未看他，言道：“食不言”

徒弟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师徒二人离开了闹市，徒弟不知道要怎么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知道跟在师父后面。

忽然，元姒停了下来，“笑儿，你还记得这里吗？”

徒弟低垂的脑袋才抬了起来，茫然的扫了一眼，眼前的景物看起来有些破败，杂草丛生，不见人烟，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师父的前方，是一座破庙，破得无可言说，整间庙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木料，也无处可栖身。

这正是徒弟小时候无家可归苟延残喘的地方。

“师父……你……你要把我丢在这里吗？”，徒弟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我缘起于此，缘散亦于此……你自有你的人生道，为师亦有为师的仙道”元姒淡淡道。

“师父……不要”，徒弟乞求，八尺男儿都堪堪泪目，“师父许诺过我，在我加冠之后应允我一个请求”

元姒面无表情的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怎么总是干些挖坑给自己跳的事。

元姒审视的看着徒弟，徒弟稳了情绪，从容不迫的说道：“我没有那么贪心，不敢妄求师父，只愿与师父打个赌，赢了便委屈师父留在我身边，输了徒儿自会离开，绝不纠缠”

元姒叹了口气，“也罢，什么赌”

笑儿：“下一个经过这里的人若是男人，则是徒儿赢，若是女人，那师父赢”

元姒：“这里这么荒凉，有没有人来都不一定”

笑儿：“若无人至，也算我输”

“行吧”，元姒找了一块树荫坐下，百无聊赖的等着。

一直到日暮黄昏，都没有一个人来。

“行了，不会有人来的，为师走了”，元姒打了个哈气，起身准备离开。

“师父，再等等，还没有过去一日呢”，徒弟慌忙道。

再让我看看师父吧，再让我多看几眼吧，别急着走……

元姒反问：“难不成今夜在此过夜不成”

徒弟语塞，不知言何。

“为师走了，愿我徒日后风生水起，大展鸿图”，元姒慢悠悠的踱步离开。

徒弟看着师父离去的身影，慌张无措却又无可奈何，眼眶又红了。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背着材木的樵夫从草丛中走出来。徒弟只瞧了一眼，眼底的悲伤便被惊喜替代，顾不上站了一天的腿，赶紧跑向师父离去的方向。

“师父，师父，我赢了，师父，我赢了，我赢了……”

少年的声音响彻整个荒郊，向着那长满杂草的乱丛中跑去，跌倒了再爬起来，划破了皮肤也不停下，直到少年精疲力尽的倒下，也没有看见师父。

“师父，我赢了，我赢了呜呜……”，徒弟双手掩目，发出低低的呜咽。

忽然，有人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徒弟抬头看见是师父，激动的一把抱住师父，委屈的哭诉：“师父，我赢了”

元姒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好了，我知道了，你跑得太快了，为师没追上你”

一顿安抚，徒弟的情绪才平稳下来，“走，和我回家”

“师父不走了吗”，徒弟不确定的问道。

元姒温柔的笑道：“不走了”

徒弟蹑手蹑脚的跟在元姒后面走着，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师父，以后还是我的师父吧”

“不是”，元姒回答。

徒弟一颗心马上又沉了下去：师父又在和他撇清关系，师父还是不要他……

“是爱人”，元姒轻轻道。

徒弟很怕自己听错了，壮着胆子又问：“师父你说什么！”

“爱人，笑儿不愿意吗？”，元姒疑惑的回头。

徒弟一天之内情绪起起落落，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有些怪异，“愿意，愿意，我做梦都愿意………那，师父，我，我，我可以拉你的手吗，就一会，一会就好”

“可以阿”，元姒伸出手。

徒弟缓了好一会，才轻轻的碰上了师父的手，根本算不上拉。

元姒反握住他的手，“走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