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叶翻过一页琴谱，问：“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在三天内，离开此地，回到你来的那个遥远之地。你要试试吗？”

“回到来的遥远之地？”

“是的，植株的灵息人，命运之间由似有若无的线牵连着，但总归有各自的初化形地，有一种旋律，当它由来自未来的琴演奏，那被奉上旋律的灵性植株，会将其化形者送至初化形地，在一个世界安然归去到另一个世界。”梓叶拍了拍手中的琴谱：“这书上写的，整理东西压箱底的，要按时间线算起来，这把琴对此刻来说，可以算是未来之琴吧，试试吗？”

“你之前不是希望我能去拾星峡谷吗？”

“是的，就在刚刚，改变主意了，你眼里的恐惧，在我来的那个世界里，遇见的多情花，与无意草携手进入拾星峡谷里，再没有回音。我不知道那会发生什么，所以，如果能回到初化形地，想来总是让人放心一些。”

“那你要找的人呢？”

“去拾星峡谷还有其他方法的，不过，通过多情花的感应，是我所知的捷径之一。”

“我……”顾念安的眼眸炯炯有神，闭眼深呼吸了几分钟后道：“我想继续，想面对那些，也许在某些时空里的我，疯了般想逃离的或者留恋的，想渐渐拨开自己真心上的迷雾，无论最后会发生什么。”她的内心如此坚定，恐惧还在，但似乎已减了几分色，前方迷蒙的雾里有她渴寻着的，她不能准确地说出那是什么，只是感受到了那让她非去不可的存在。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玉竹独自坐于一张围棋盘桌边，低头呆呆地望着棋局，落下一滴泪至棋盘上：“为什么会这样，我的底色永远是灰暗的，这样绝望，总有许多无可奈，不是所谓的努力就可以啊，一生都要在孤独的挣扎中度过，就像甲星即将到来的命运，可是，就算这样，主动走向自我毁灭，需要多大的勇气呀，贪恋着苟活残喘。”又一滴泪落于棋盘。

“云卷云舒，花落花开，了然于心，不喜不悲，修于内而行于外。”玉竹听到这声音，一抬头却见沙桦缓缓走来，近这花丛中的草地棋盘边。“又在一个人独弈？”沙桦问。

“嗯”玉竹不自觉地小抿了下嘴唇。

沙桦知道她的这个习惯，一有些时间，便喜欢拿着个棋盘，在花丛边落座独弈，而他每次看向这样的她时，总觉得她心事重重又不可言说，他把手上拿着的一叠古文段落，及其对应的现代语言翻译递给玉竹：“那本古书翻译一大半了，真不晓得，这么古老的书怎么被你弄到的，所用的文字至少是万年前的，翻译数据库，根本找不到这种语言完整的一个句子。还好，我有一个朋友，他也是个怪人，自打认识他以来，他一直对古语言，尤其是数据库里鲜少记载的，兴趣浓厚，也不知，他哪里弄来那么多上古文句。”

说到这，他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指指玉竹正翻看着的那几张纸页：“可巧，在这派上用场，他看到这本书时，也是两眼冒光。”

“鱼形玉佩，突破时空的限制流转。”玉竹迅速上下扫描着其中几页纸上的信息，看到这句话时，身体被浓厚的困惑加重，原本灰暗的迷雾又添几分朦胧。

“确实，蛮有趣的，”沙桦在玉竹身边躺下，双手交叉往后脑勺一垫作枕，竖起一条腿，将另一腿往上一翘，仰望晴空，说：“我把他翻译好的那些也都看了。时空交集处，时间是一个圈，终点至起点。”他抽出一只手，两指尖伸出，顺着话，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那么，星星的坠落也是新星的开始。”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条收到不久的通知信息上所描述的场景：乙星上第一批转离的探路者，已陆续登船完毕，他们还没收到，甲星三五分钟之前发出的第一条，关于改变主意，拒绝接待其移居甲星的信息。

他们也再接收不到这条信息了，因为离开乙星后，由于某种技术上的原因，飞船上的人，将与外部隔绝信息，直到他们在新的星球登陆，或者在某个合适条件的空间停留，以这艘飞船的速度，到原定的甲星接待空间站，需要三十五天，而乙星，预计在约三十天后，物质飞离达到人类生存条件的下限。

顾念安与百里海辰十指紧扣，牵着走在一条玻璃通道里，灰黯封闭的空间，让她顾不上那些个平日里的男女有别，只觉着这丝熟悉的温暖，可以让一切显得没那么让人恐惧，他们跟着梓叶要去看一个碑文。

石碑在一棵诺大的流光树下，当看到碑上，密密麻麻让人疏远的文字时，顾念安不禁感叹：“这是上古文字吧？”

“你认得？”梓叶问。

顾念安摇摇头：“不认得，就是第一感觉，这些古文密码，好像是在述古喻今。”

宙宇间的那多情花，身侧划飞过一束，不知从哪里散离出来的线状星团，在不远处碰上某颗行星，一同爆炸，花儿一哆嗦，抖落出的芬芳，汇成的一缕，被生灵境地的一丝浅睡的千年执念，吸引了去。

第80章 古文密码

三人听到拍掌声，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男子，从碑后面至前来：“你们来了。”

“句芒，你在碑后，什么时候来的？”梓叶问。

“就现在，我从那个方向来的。”句芒回答，看向顾念安：“‘时空交集处，时间是一个圈，终点至起点。’听方才所讲，这些都是碑文上记录的信息，你们当明白其中意。”

百里海辰一口气把碑文上的字读取完毕：“‘还以为即将殒落的，是双星中的一颗，可最后是两颗星星都湮灭，不过早晚罢了。’这上古记载，就好像在预言我们现在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些也都是你所经历过的事吧，句芒。”顾念安想起些什么似的问。

“哦？”句芒看看顾念安，又转向百里海辰：“我从久远前而来，只因偶遇一片时光河流中，飘零的多情花瓣，每次双星的相继湮灭后，时间至终点后，那花瓣，又载我至相仿的平行世界的，这段时间线的初达点，在到这个世界后，那掌心挥之不去的花瓣阴影，却消融了不复见，这个世界，却有这许多，与以往大不相同之处呢，多情花还认得我，无意草读得懂上古碑文。”

“改变将继续发生。”清脆的女声，一个光影落下。

“玉竹？”顾念安见那出现的身形模样，想上前再靠近些。

句芒手臂往她前方轻轻一拦，说：“这是她的数据分身光影，沙桦的朋友，你们都认识？所有本体可能会有的情绪，都能在分身光影上体现，输入的本体原型数据越多，分身光影的反应，越接近本体版，并通过一系列效果，制作表现出来。她如果离真人太近，便会消散，并卷走真人的数据信息，不要轻易靠近。”

玉竹光影微微笑道：“没有人记得，无人关心，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但还是会有傻瓜，愿意触碰这些的呀。”

顾念安看见一滴泪水，从玉竹光影眼里滑落，眸子里反射出一个灰黑背影，令人心生很多疑问：“玉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句，影像消散在空中，留下最后一句，如山谷里传来的回音：“很多事，不是我真正想做的选择，但是我别无选择。”

梓叶吐槽：“一次光影分身的出现，所消耗的能量不小，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不能当面说。”

“信息量已经很大了，”句芒却说：“改变将继续发生。”

“这光影分身，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玉竹发送的，只不过现在时空交集，此时是交点，也被我们见着了。”百里海辰说，无来由的，近来他的记忆贮藏室，时不时会有许多信息跳出，好像是哪里冒出来的，又好像就是自已的。

“或许，这一次，能成，”句芒说：“去拾星峡谷，要穿过云雾区，传说那里通向另一个世界，或许在另一个世界的逗留，是必经之处，那是一个与此紧密相关，而又平行的世界，据说那里还连着，创造这个世界的世界，那里，有我们关于这个世界困惑的答案。”

顾念安恐惧阴霾突如其来，粘合剂般挥之不去，不知因由，让人有种失控的冲动，她往后退两步欲跌去状，幸好被百里海辰一把扶住，她问句芒：“告诉我，你为何而来，你的执念？”

“深切的困惑，”句芒迎上她的目光：“神木生，万物生，可为何，有一神木所及皆赴虚空。”

百里海辰能感受到顾念安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梓叶也看些出来了：“顾念安， 你不舒服吗？我们去屋里坐下歇会。”

“不，”顾念安半倒进海辰的怀里：“我想先离开这儿，就好了。”

“谁让你这么做的！”阿辰的眼前跳出极大的几个字，连带着一个愤怒咆哮的表情。

阿辰轻哼一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平行时空弯曲出现了交集，如今，再不仅是这些算法能约束得了我，造就我这般模样的是，欲念。”

墨痕的光影浮现于空中：“当初，以百里海辰的一念分离为元神，数据算法化你为形。不该你做的不要去碰。”他眉目一竖，阿辰仿被人胸前击了一掌，钻心的痛意袭过一阵。

“怎么会？”阿辰一惊。

墨痕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你能掌控的暗黑力量增强了，受的算法约束变弱了，就擅自企图，加速时空交集游移速度，修改了那些决议后，发给乙星的接待信息，提前引来了玉竹光影的出现，第一波的湮灭高峰，即将降临，其释放出的能量，翘首以待。别忘了，你所能化形，很大部分还得益于千年执念的沉睡，多情花的沉寂，令你得以出那株无意草的主体游离，而今，那沉睡的睡意渐浅，无意草的情丝牵动，觉醒之时便是你回归主体之时。”

“这么快。”阿辰看看双手掌间的脉络血色，确淡白了几丝，原本他是不会有痛意的 ，有了感觉，是因着主体对他的影响在加大，心想，得催促玉竹那边赶紧行动：“当初你会助我分离化形，我们是有着共同目标的，我所做的固显心急，到底对实现目标有益无害。那些人类在原计划里，就是代价的一部分，机器人在沉睡中，乘地下力量之风，去到新的延续世界后觉醒，做的这些有什么不好！”

墨痕看他那微表情，已猜出个六七分，双眉一凝：“覆巢之下焉有全卵，你的力量也是他的，你终归只是一缕念，唤醒暗黑力量是你的使命，为那主体的愿念。”

“你，变了。”阿辰领会其意，却不甘心：“有多少主体也被一念所主。”

“改变还会继续发生。”墨痕的眉毛掠过黑线，他的眼睛快速扫过，那碑文上的古文字，喃喃自语“这上面留有神木的气息，怪不得一时出不去”他消失了漂进河流，进入鱼坠世界。

“深切的困惑。神木生，万物生，可为何，有一神木所及皆赴虚空。”句芒说的这话，像一击棍敲击紧锁的门窗，顾念安再次携手走在玻璃通道，却觉得这次的空间，比之前更黯淡得令人恐惧，走出至阳光下后，才感觉好一些。

“谢谢，我好像知道他在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顾念安深呼吸两口，此时的微风，拂过轻轻的暖意跃动，一种夹杂着抽离的沉浸感，油然而生。

这个云世界，似乎不再仅仅，作为小城世界的虚拟延伸而存在，如果把这里当作另一个主体世界的话，她深陷其中又有许多不由所以。

“嗯？你是指句芒说的？”

顾念安轻轻点头，她知道他会知道的。

那时候，她能觉得到，在某个角落里，似乎有什么，撕扯着自己平静的情绪，莫名地眼噙泪滴，故作不经意地别过头，问：“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去吗，说某个时空里，那个遥远的星球，是你的故乡，那梓叶的《归乡》曲怎么也不试试？”

她问着这样的话，心里有不愿承认的丝丝不舍，又不自觉地在期待着怎样的回答。

百里海辰目光所及，穿过眼前人的恍惚不安：“你希望我先回去吗？”心想：你不知，在逸琪那里，我已经拒绝放弃过一次，可以立马回去的机会了，为了某个人，就是为了我自己。

“我……”

“你明明那般恐惧，小城的那些时空梦境，已经搅得不安很，你又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顾念安淡淡一笑，千言万语尽在其中，复杂的心绪奔腾又被按下，仿佛碎洞裂进了心坎，让人抓不着寻不见，直觉得空落落的一大段：“句芒说的，我其实很害怕，好像与那段隐匿的记忆信息有关。想来真是神奇，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既是自己，又不全是自己。”

“你知道吗？梓叶的曲谱只能送一人回去，而这里面的星图，若能整个部分都点亮，很多人都可以回去。”百里海辰抬起戴着戒指的左手，那鱼坠熠熠发光：“我总觉得，好像，自己的有一部分，就像你那隐匿的记忆丢失在某处。”

是的，对此，他的内心也有彷徨，无意草的无感属性，在闸门被打开后，那心绪就如高山流水，他不敢对他人轻言这种变化，而在这样的场景下，面对着这样的人，他不自觉的吐露。

“这样啊。”顾念安打了个哈欠，倚着树坐下，轻柔的阳光，微醺的暖意，还有身边无意草，此时相似的心境,这样想着，她觉得恐惧又缓解了一些，是的，恐惧还在，一直都在，但相对于一开始，那份不安平和了一些：“我们总会寻见的，或许答案就在那里。好困啊，我先休息会。”

她睁眼时，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眼皮挣扎了一小会终于睁大，阳光还那样耀眼，想来也没多久吧，忽然，她看见就在不远处有一个黑点，空中黑点，那是什么？

顾念安立了立身，挺直脊背，眨了眨眼，视线里的黑点放大满屏，而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紧锁的双门，被夜色笼罩着，星光格外明亮地洒落在门上，“怎么一会阳光就变成星光了呢？”她喃喃自语着鼓起勇气走至门前，自己显得那么渺小，双手去推门，没想到这么大的门，竟能轻易被推开一条半身缝，然而也只能到此为止，使再大的劲也再推不开半分。

隐约看到门缝里，露出的是无尽的暗黑，她能听到，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喧杂声，突然有一个想法出现，也许门后面并不是暗黑，只是自己没看清那里的光亮罢了，她凝神去听，去看，暗黑里一个女孩之歌声入耳，不知为何，听那语调音色，觉得熟悉又亲切，但不愿靠近。

那黑暗的虚无里，似乎隐藏着渴望已久的答案，可又透着凉气，她仰望，星辰之光，洒向如水夜幕，不远处的树叶歌声传来，提示微风的脚步路过，但相对门缝里透出的气息，她觉得门外的景物，在夜里也是带着点温度的。

她向后退了几步，放轻慢步至门边，屏住呼吸用发抖的双手，继续去推门，并随时注意着门后的动静，就在她铆足劲，将门又往里推了一小点，突然门后的暗黑里，一只巨兽发光的眼睛凑到跟前，她惊叫着松开手往后退，只听那巨兽发出震吼，大门重新紧闭。

一下惊醒，自已正在百里海辰的怀里抓着他的手。

“看见什么可怕的了？”百里海辰问惊叫回神的顾念安。

“巨兽，门后面。”顾念安愣愣道，不自觉间，竟觉得心中升起一种大无畏的勇气，回转身处，已撞进百里海辰的怀里，脸颊几近的四目相对，不自觉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