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都是怪物。

陈献在漫长的江边行走着，长长的影子，经过缭绕的白雾映射下来。

他看向红色的江水，里面似乎映照出自己迷茫的面容。

难道……真的在江里？

他摇摇头。

继续走。

舌头黑色的碎屑，像报纸的灰烬一样，在脑海中四散，裹挟发霉的气味。

再找不到报社，就要死了。

他竟然很平静。

意外的平静。

他看到人们的脸上，有报纸的文字。

不知他们的脸，他们的衣服，鞋子，表情，都是那些报纸上虚假逶迤的文字。

这一片灰色领域，夹杂在白色的光与黑色的影之间，黑白的格子里，种出宛转的花朵。

不变的，只有周遭的恶意。

身边这些怪物的面孔，变得逐渐扭曲，好像一池水花里，被投入一块石子，左右摇曳着，又似风中烛火。

走在街道上，一片又一片的旧色报纸，似乎染着历史的尘埃，泛黄地在他身边起舞。

他将它们踩在脚下，看到上面颠沛的文字——

事件反转——老人痛心笔述！

是真是假，敬请期待……

他之前杜撰的内容，被完整地呈现在报纸上。

他心里涌起厌恶。

这个喜欢玩弄生命的地方。

一刀又一刀，只为划到受害者的心口上，将结痂撕碎。

玩味地等它结痂流血，再撕碎。

报纸越来越多，像雨水，发出裂帛的声音，铺设在灰色的路上。

他用灰色的眼睛看着。

这个世界，只有报纸。

也只剩报纸。

舌头的枯萎，已接近尾声。

他停下脚步，听着报纸窸窸窣窣的声音。

对啊……

如果这个世界是报纸的话，那么……

撕掉不就好了？

他有些迟疑，试探着将右手放在空气上，模拟着撕纸的动作，向旁边撕扯——

“咔嚓——”一声清脆的撕裂声。

一道黑色的缝隙，出现在他手上。

他眼神有了焦距，下定决心更加拼命地落下撕开的动作！

“咔嚓——！！”

“咔嚓——！！！”

那一刻，他终于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张巨大的、染血的报纸罢了。

多少人的血染在报纸上，他无从晓得。

但他知道的是，以后，还会有更多人的血，染在报纸上。

透过报纸的裂缝，他看到一间间相邻的报社矗立在里面，上面的门牌写着各种报社——

肴城晚报，羊城日报，小时早报，新宁报……

趁着舌头即将消耗殆尽的时间，他冲进了离他最近的“羊城日报”报社中！

“嘎吱——”

荒废的铁门，迟滞地响起，像一副想要大喊些什么的唇舌。

“砰——！”铁门关闭。

一个失去左臂的扮演者，还有一个四肢健全的扮演者，目光一齐看向他。

他们三个的眼睛，都是浓重的雾气似的灰色。

【恭喜成功逃生！】

【您已选择进入“羊城日报”……】

【奖励死魂纸3000张！】

【死魂纸：-张】

就在他进入报社后，舌头彻底化为灰烬……

报社内，棚顶亮起昏暗的白色灯光，像月亮的光晕。

而后，他们三人的脑海中，亮起一个类似屏幕似的东西。

上面播放着，因为时间紧迫，而依然徘徊在报纸世界的扮演者们绝望的身影。

紧接着，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生扭曲，像一串串电脑的乱码，铺天盖地的报纸压下来，将他们瞬间拍成一片薄薄的肉饼。

死去的他们，身上被报纸上的新漆印上黑白色的印痕，与那些报纸一样，在空中飞舞，挤破的内脏和血液，不断地挥洒……

【第三场结束】

【第四场开启……】

【救一人，或者杀一人】

【他们的命运，由你掌控……】

“滋滋……”

一种煎烤肉孜的声音响起。

他看到三台红色的电话机，围成一个三角形，每条边的距离都很远。

每台电话机的前面，都有一把黑色的靠背椅。

而每台电话机的旁边，都有一个烤锅，上面放着一块鲜美的牛肉。

烤锅上贴心地放了便利贴——

是牛肉，请放心吧。

之后，他们便不受控制地走向各自的电话机前，坐在了黑色椅子上。

他们不安地坐在上面，时而面面相觑，时而看向红色的电话机和牛肉。

然后，两块红色的屏障，像鲜血一样，将他们两两相隔。

哦，原来就是血。

淋漓的，浇灌下来，像是血做的帘子。

陈献默默观察着另外两名扮演者。

四肢健全的那个，是在白色方厅抢到他看中的那个题目的男人，眼睛无神，犹如行尸走肉，叫王静海。

失去左臂的那个，脸上一块肉被咬了下来，颤巍巍地挂在上面，清秀的面容被一种说不出的阴鸷掩盖，叫做秦仙儿。

他们默契地谁也没有去动烤锅里的牛肉。

他看到烤锅的旁边还有一把小刀。

那是用来切牛肉的吗？

他心里猜测道。

杀一人，或者救一人，什么意思？

“铃铃铃……”

“铃铃铃……”

“铃铃铃……”

不一会儿，他们眼前的电话机一起响了。

他咽了口唾沫，将手放在了话筒上，缓缓移动到耳边——

“喂。”

“滋滋……”

一阵杂音，混着烤牛肉的声音响起。

他什么也听不清，但隐约能够听到有人在说话。

“……可以大点声吗？”

“呜呜……”

他听到有人在哭。

“……请问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哥哥，我不想活了……”

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就像小猫那样地哭泣。

他陡然明白，难道只要救活这个女孩，第四场就可以结束了吗？

这似乎并不难！

他将声音温柔下来：“可以具体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呜呜……我就是不想活了……没有理由……”

“怎么会没有理由呢，你不想说没关系，但是只要生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听到“希望”两字，女孩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我活着还有什么希望！！你在骗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噗通”一声，女孩似乎跳进了江里。

电话只剩“嘟嘟”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