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中的长剑刺下，偏斜着没入进重数颈侧的土里。

散发着寒气的长剑，剑面上栩栩如生的白海棠已经被鲜血染红，少年似乎回过神来∶“抱歉。”

他抽剑出土，抬手轻震，剑面上的血渍便整齐的洒落在地上，没有在剑上留下半分痕迹，少年收剑回鞘，伸手拉重数起来。

“嘶——”捂着胸口起身，重数感觉自己颈边微微刺痛，他伸手一摸，果然是见血了，“艹！下手真狠！”

“你又变强了。”

少年道。

“那是咳咳——”重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水，强撑着说完，“毕竟我可是咱们月下堂最年轻的第三把手，不变强，怎么当第一？”

“路陵之很强。”少年认真的道，“你再练上十年，也不可能打败他。”

“……”重数受不了的回头指责公孙青，“堂主，都有我在了，你不把这家伙留在南陵，带到吕城来做什么？”

他目光瞥到一旁熟悉的身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公孙青敏锐的发觉到他神色的异样，他打量的目光从顾晚歌的身上落到了重数的身上∶“贵客面前，不得无礼。”

贵客？

重数面上毫无反应，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跟小妖怪不过才半天未见，这家伙不仅跟到了他的老家，还成为了堂主的贵客……

堂主的目光令他感到如芒在背，重数打量着顾晚歌，一副头一次见到的模样，神色稀奇中透着疑惑∶“贵客……这个小孩？”

他再三确定的询问∶“堂主你没开玩笑？就他啊？”

“不得无礼！”公孙青呵斥道，“还不快退下！”

重数撇了撇嘴，伸手拉住身旁的少年，拽着他一块儿离开这里。

眼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公孙青眼中重新浮起笑意，他走近顾晚歌，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让顾二公子见笑了，在下性格比较豁达，所以对属下也比较放任，失礼之处，还请顾二公子多多见谅。”

有下人从屋子里出来，动作利落的清理着地上的尸体。

公孙青抬手示意顾晚歌往院子外面走。

“的确可笑。”顾晚歌唇角轻弯，道，“我说的是堂主。”

公孙青∶“……”

他假装没听懂的不接话。

正要出院门的时候，公孙青抬手拦住顾晚歌，示意她把眼睛蒙上。

顾晚歌听话的照做，男子拉住她的衣袖，一路引着她向前，约摸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顾晚歌再次听到机关开启的声音，再向前走时，周围的光线骤然变暗，脚下的青石板路也变成了凹凸不平的土路，显然，这又是一处暗道。

这回走的时间不长，只是楼梯上的有些多，伴随着机关开启的声音，顾晚歌听到隐约的人声，从远处传来，听起来很是热闹。

“顾二公子，可以取下了。”

顾晚歌抬手取下眼睛上的布条，入目的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厢房，房里只有她和公孙青两个人。

男子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让外面百姓的欢呼声传进房间里，他看着楼下街道上百姓夹道欢迎的热闹场面，眉眼带笑的看向顾晚歌∶“顾二公子，曹将军剩下的人也已经赶到吕城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你就会随他一起离开吕城，回到京都。”

“到时候，这位可怜的三殿下身边就会无人可依，顾二公子你远在京都，京都城离吕城太远了，即便在下同意跟你合作，但在帮他这件事上，在下也不能做的太过明显。”

“你要明白，在下在天昭国的势力并不强大，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所以在下不可能会堂而皇之的同那些大人物们作对，一旦三殿下出了‘意外’死去，那么在下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老实说，在下觉得跟顾二公子做盟友这件事，风险太高了！”公孙青道，“在下是个生意人，即便不看一时的利益，也要有能看到的利益可以去图谋，但目前为止，在下看不到有利可图的机会，所以，顾二公子，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同在下合作，那么，就请拿出可以说服我考虑合作的东西。”

他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热闹的人声，再次提醒顾晚歌道∶“画出来的饼，只会吸引快要饿死的人，对于我这种并不饥饿的人来说，要不要它，根本无关紧要，我犯不着为了一张假饼去付出自己货真价实的真饼。顾二公子，你要让我看到，你口中所说的那座饼山，它是真实存在的，明白吗？”

“饼山吗？”顾晚歌看起来并不在意，“这种东西，你不说，也能很快的看到。”

“但愿如此。”公孙青道，“顾二公子，你的时间不多了，在下祝愿你，一切顺利。”

他做了个送客的动作。

顾晚歌唇角微扬，抬步离开。

“……”

见面的时候不问好，走时还不道再见，没礼貌！

公孙青看着头也不回的顾晚歌，忍不住的“啧啧”两声。

他回头，把关上的窗户再次打开一条细缝，长长的军队已经远去，路边的人群也渐渐退散，他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看到顾晚歌的身影出现在了楼下。

第173章 帮助（3）

身后是人声喧闹的酒楼，顾晚歌在流动的人群中回身，抬头看向酒楼门上的牌匾——长乐斋。

这座酒楼正好开在医馆的对面，两相对比，更显得医馆门庭冷落，不过纵观这整条街，恐怕也没有第二家生意能与面前这座酒楼相提并论。

察觉到楼上有人在看着自己，顾晚歌抬头往公孙青所在的窗户扫了一眼，她回身，就看到站在路对面的少年。

遮挡视线的人流渐渐稀疏，少年似乎终于确定了，自己此刻并没有出现幻觉，他漂亮的眼睛里光芒渐渐亮起，随后高兴的越过人群朝着顾晚歌跑来。

“顾晚歌！”

少年激动的抱住男孩∶“你终于来见我了！”

……

“封觞，你不留在南陵，往吕城跑做什么？”重数捂着胸口，好奇的看着身旁的少年，“按你的性格，就算堂主逼你，你也不一定会听他的吧？”

少年纤长的睫羽微垂，并不说话。

重数∶“……你也会想事情？你在想什么？”

“算命的。”

“算命的？”重数不太懂，“什么算命的？你也信算命的？算命的说了什么？跟你来吕城有关系吗？你来吕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堂主他到底为什么要带你来？”

重数顿了顿，有些心虚的问∶“堂主是不是……有些不太信任我了？”

没等少年说话，他就立刻找补道∶“你别误会，只是我一直留在吕城，这边的消息和事情一向是由我来负责的，堂主往日来吕城的时候，一直都是以我的消息为先的，怎么这次反而让自己带来的人出任务，还不告诉我一声……反正这件事情就是很奇怪嘛！”

“你，”封觞道，“撒谎。”

重数∶“……”

重数∶“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血口喷人，随意的污蔑我！”

少年扭头静静的盯着他。

重数被他看得一阵发毛，心里顿时心虚的更加厉害∶“……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靠谱，但是我虽然小事不管，在大事上我一向是会亲手监办的！而且，我身为堂里的第三把手，怎么能随便一点儿小事就亲力亲为呢？我出去锻炼锻炼，加强一下自己不行吗？”

“就算我是有那么一点儿的玩忽职守，但那也是无伤大雅的对吧！我又没有背叛堂主，堂主不可能不信任我的！”重数心虚的不敢看少年的眼睛，“对吧？”

“你，”封觞道，“跟那个人认识。”

“……”重数，“……”

他有些认命的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道∶“堂主都知道了？”

重数感觉自己胸口更痛了∶“难怪他让你下手这么狠，原来是发现我……”

不对啊！堂主若是发现了他同小妖怪的那些勾当，怎么可能还会心平气和的站在那里，而且还把小妖怪奉为贵客……

重数看着少年，试探的问∶“你怎么确定，我跟那个人认识的？”

“血腥味，很重。”封觞漆黑的眸色微微亮起，“他很强……他杀了很多人……比我……比路陵之……比师傅……都要强……”

“好多人……”少年痛苦的抬手掐住自己的脖颈，“血腥味……好重……有好多人……死在他的手里……”

“好多……好多……”少年的手将自己的脖颈掐出血色来，他痛苦而愉悦的说，“算命的没有骗我……他说的全是真的……我要……谢谢他……”

重数被突然犯病的少年吓得浑身发毛，立刻退开老远，生怕这家伙突然向他发难。

少年的手始终没有伸向腰间的剑，激动过后，他很快便自己恢复了清明，并向被吓到的重数表示歉意∶“抱歉。”

少年轻道∶“我要回去找堂主，重数，再见。”

他转身就走。

重数∶“……”

直到确定少年是真的离开后，他才彻底放心下来的放松身子，警惕过后，重数转而又有些怜悯。

自从这家伙亲手杀了他的师父后，就越来越不正常了……他师父也不是啥正常的人物，反正都有病！

胸口一疼，重数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水，在心内骂娘∶“艹！下手真狠！”

所以说……他继续惴惴不安的想，堂主到底有没有发现他跟小妖怪的事儿啊？

……

目送顾晚歌和少年进了医馆，公孙青面具下的眉头微挑，他关上窗户，思索的坐到凳子上。

这位顾二公子，今日当真是把他打的措手不及，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意料之外，自从坐上如今的位置，公孙青已经很少遇见这种令他毫无准备的事情了，他并不觉得新奇，只觉得危险又棘手。

那个顾二公子，他完全看不透。

为什么会这样？

公孙青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另一个人影，那是一个令他无比厌恶的人，自从他离开北荒之后，便再也没有想起过的人，如今却……

心烦意乱的摘下脸上的面具扔到桌子上，公孙青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面具之下是一张意外年轻的脸，这位月下堂堂主，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着一张意外漂亮的美人脸，看起来甚至有些雌雄莫辨。

正发愁的时候，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公孙青警觉的捂脸，然后迅速的拿起面具。

“堂主。”

少年清澈的声音传入耳中，公孙青拿起面具的手一顿，然后一脸烦躁的放下了遮脸的手∶“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进门的时候要先……算了！你来干什么？”

少年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满脸愉悦的说∶“我要离开月下堂。”

公孙青眉头一皱∶“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那个人。”

“谁？”脑海里浮现出顾晚歌的脸，公孙青了然的道，“难怪！我说你今日怎么那么反常，那个人你暂时还不能动，如果想打架的话，去找重数吧！他抗揍！”

少年摇了摇头，他认真的道∶“阿青，师父说，最强的剑要配最强的人，算命的也说，我的主人在这里，所以，我要去找那个人。”

虽然少年的话乱七八糟的，但公孙青莫名的听懂了，他槽多无口，只能头疼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

……

“孙叔去外面采购药材去了，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沈溪细心的把凳子擦了好几遍，才让顾晚歌坐下，“他如果知道你来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少年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你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让人准备！”

顾晚歌目光扫过周围简陋的景象，摇了摇头∶“我的时间很紧，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所以不必费心准备那些。”

少年闻言有些失落，不过他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因此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是出了什么事吗？还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你和孙思林继续如常做自己的事情就好。”顾晚歌抬眼看向站在门外的人，“我来这里，是找另外一个人的。”

沈溪顺着男孩的目光回头看去∶“阿远？”

叫‘阿远’的少年手里抱着茶壶，他对上顾晚歌看来的目光，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闪过诧异，随即露出了然的笑意。

“好久不见，小弟弟。”阿远打量着顾晚歌，笑着道，“你长高了。”

沈溪眉头疑惑的皱起，他看了看阿远，又回头看了看顾晚歌∶“你们认识吗？”

他道∶“阿远是逃难到这里来的，孙叔认识他，所以就把他留了下来。”

“是吗？”顾晚歌道，“那看来你们并没有把我说的话给放在心上，明明都告诉你们要少发善心了，居然还留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下来。”

烫手山芋？沈溪不解，他身在吕城，京都的事情，他如今还并不知晓。

“阿远他……”沈溪道，“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认识你的事情。”

少年警惕的看着阿远。

“喂喂喂！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阿远道，“天地良心，我绝无害人之意。”

屋里的两个人都一脸不信的看着他。

阿远∶“……”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顾晚歌认真的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留在这处医馆的，我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为了你，顾二公子。”

阿远道∶“我一直在等你。”

他话落，便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晚歌的表情，令他失望的是，男孩并没有诧异，反而是一副早已预料到的表情。

顾晚歌看着阿远∶“你跟陆岳，是什么关系？”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如实道∶“我是他的亲弟弟，陆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