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是不可能的！

借口回房休息之后，顾晚歌前脚关门，后脚就从另一边的窗户翻了出去。

昨日她从后花园离开后，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太守府里趁乱踩点，规划了一下出府的路线。

吕城不是京都，太守府也不像建宁王府那样守卫森严，府里除了下人外，连个巡逻的侍卫都没有，顾晚歌只肖避开几处人群多的地方，就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后门。

太守府的后门无人看管，她打开门闩，便大摇大摆的出了府邸。

……

清晨的阳光和煦的洒在地面，街道上行人寥寥，顾晚歌站在阴影里，看着道路对面的一家药铺。

这药铺的门面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简陋，而且清晨的生意看起来不是很好，里面的学徒除了打扫卫生，就是坐在门边拍蚊子。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学徒一抬眼，正好看到路对面有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站在阴影处一直往自己这边瞧，他觉得有些稀奇，正想站起来去询问一番的时候，药铺里另一个少年喊住了他。

“阿远，要吃饭了，你去哪里？”

叫“阿远”的少年下意识地回头，再扭头时，阴影处的那个小男孩便不见了。

“怎么了？”少年见他半晌不回话，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的朝他刚刚看的方向瞧去，“什么也没有啊？你怎么了？”

“错觉吗？”阿远低喃，随即摇了摇头，抬眼指责对面的少年，“沈溪，都怪你！天天提那个小孩，害的我现在看到一个小孩就想起他！”

沈溪∶“……”

与昨日热闹非凡的景象截然不同，今日的街道显然冷清许多，路边的商贩大多都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对顾晚歌这个从路边走过的小孩毫不关心，甚至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顾晚歌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象，一边自然的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巷道里堆积着破旧的杂物和垃圾，地上的水渍漂浮着粪水的味道，空气里全是难闻的垃圾味，一有声响，便会立刻惊起一群乱飞的苍蝇。

顾晚歌抬脚越过肮脏的水洼，走到巷子的中间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回身，似笑非笑的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巷子。

“出来吧。”她道，“我发现你了。”

“……”

无人回应，顾晚歌于是道∶“阁下原来这么喜欢垃圾堆吗？”

“……”

路边的苍蝇群突然争先恐后的飞起，在破烂的杂物之中，黑衣蒙面的男子缓缓现身，他手扶在腰间的长剑上，目光警惕的看着远处的男孩∶“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跟着你？”

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怎么能看穿他的踪迹？

不远处的男孩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脸色愈发的苍白，身体也开始肉眼可见的发抖。

男孩猛然倒退一步，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黑衣人∶“……？”

顾晚歌一脸惊恐的道∶“我、我就是想学着话本上的路数玩玩儿而已，怎么还真有人跟着啊！……你、你谁啊？”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多余，对面这人黑衣蒙面，腰挂长剑，目光凶狠，一看就是刺客。

男孩尖叫一声，转身就跑∶“救命啊——”

黑衣人从未料到过自己居然会栽到这种愚蠢的把戏上，他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随即神色认真的抽剑追了上去。

按照常理来说，要抓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对他来说分明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邪门的是，面前那个乱跑的男孩，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躲过了他的追击。

黑衣人再次失手之后，感觉有些奇怪的歪了歪头。

正当他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前面的男孩突然惊喜的喊道∶“是北山叔叔的人，快救救我啊！”

前方的巷口处，赫然出现了一个身着轻铠的官兵，那官兵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直接撞见这么一幕，连忙手忙脚乱的想要把剑给抽出来。

绝对不能暴露！

来不及多想，黑衣人便已经掷出手中的长剑，剑支飞转，在那个官兵抽剑出鞘的一瞬间，精准而致命的刺进了他的心口。

原本跑向官兵的男孩被吓得一个踉跄，腿软的摔倒在地上。

官兵眼睛不自觉的瞪大，在他倒下的一瞬间，黑衣人抬手将他要出鞘的剑推回至剑鞘里，并快速的接住他将之捞进了巷子中。

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发生在巷口这一瞬间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人注意。

把剑从官兵的尸体上抽出，黑衣人眉头紧皱，抬眼看向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孩。

这家伙的脸变得极快，明明刚刚还是一副快要被吓晕过去的样子，此刻就已经神态自若的走到他身旁看地上官兵的尸体。

“死的透吗？”顾晚歌看看尸体，又抬眼问黑衣人，“不会出现没死透这种情况吧！”

“……”

血腥的剑风扑面而来，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冰冷的刀锋直指男孩的咽喉。

鲜血溅到了顾晚歌干净的衣角上，瞬间渲染出大片的红痕，她原本平静的眸色瞬间涌上笑意。

第171章 帮助（1） qbxsw.com

“你的主子，没说让你杀我吧。”

黑衣人感觉到一股危险的冷意，转瞬即逝。

男孩的话说的没错！

他眉头皱起，不解的看着面前淡定自若的男孩∶“你早就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顾晚歌唇角微扬，却不发一言，显然是不打算跟他说。

黑衣人拿剑威胁他，他也是一副毫不动摇的样子，见状，黑衣人只能改变方法，把剑给收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带你回去了。”

说着，黑衣人抬手就想要给顾晚歌一个手刀打晕她，他手刚抬起来，就被顾晚歌伸手给按下了。

“何必这么麻烦。”顾晚歌抬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节干净的衣角，然后主动的把眼睛给蒙了起来，“我对你家主人来说，可是一位贵客！对待贵客，怎么能粗鲁的动手呢？这样就好。”

黑衣人∶“……”

真是邪门了！

……

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顾晚歌感觉到黑衣人扛着她跨过一道门槛，随着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响起，似乎有人打开了密室的机关，阴暗潮湿的土腥味，独属于暗道之类的味道。

约摸走了有一柱香的时间，顾晚歌再次听到机关开启的响声，同时，她听到有其他人走动的脚步声，地下的路也从之前踩着泥土路的软声，变成了砖石的清响。

鼻尖嗅到熟悉的熏香，顾晚歌趴在黑衣人的背上，唇角轻轻弯起，只是一瞬间，她便立刻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屏风推拉开的擦地声，黑衣人步子一停，随即顾晚歌便被他放了下来。

茶水入盏，空气里瞬间飘浮起一层苦涩的茶叶味。

公孙青这个爱财如命的吝啬鬼，对自己都这么刻薄，这种难喝的劣质茶叶，他居然这么早就开始喝了吗？

抬手把眼上的布条取下，顾晚歌睁眼，入目一片漆黑，屋内唯一的一点光亮，是前方屏风后面煮茶的炉火。

颀长的人影映在屏风上，男子举茶轻品，然后缓缓放下。

“顾二公子，”他低低的叹了口气，“你这样，让在下很难办。”

顾晚歌没有接他的话，她抬步，直接朝着屏风后面走了过去。

苦涩的茶味愈发浓烈，昏暗的火光里，坐在茶桌后的男子微微抬眸，墨色晕染的印花长袍，柔顺的黑发半披在肩上，发尾铺地，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墨玉质地，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湖绿色的眼睛，此刻正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突然进来的顾晚歌。

锋利的剑锋横在脖颈处，男孩毫不畏惧∶“月下堂主，我是特意来见你的。”

面前的男孩，长着一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孔，他看起来年幼、无害，十分脆弱，公孙青即便对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此刻见到真人，仍旧有些惊奇。

“顾二公子，你说的话，真吓人！”男子手指轻抬，示意暗处的人收手，“但是，也很有趣。”

见男孩坐到自己的对面，公孙青眉眼带笑的为他倒茶∶“在下虽然很有兴趣，但如果顾二公子所言，并不能令在下满意，那么，在下就只能遗憾的，请顾二公子永远留在此地了。”

“得不偿失的事情，何必自找麻烦。”顾晚歌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而且，我可以帮你得到。”

“哦？”男子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你所求之事，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的结果，讲的无非只是一个‘利’字。”顾晚歌道，“月下堂做生意，杀人放火劫东西，只要你能够付出足够的代价，月下堂就敢接下这个任务。只是，这世上凡事总要讲一个规矩，月下堂只做生意不守规矩，就会侵占到其他相同组织的利益，一旦受到大多数人的抵制，月下堂就再难崛起。”

“所以为了月下堂能继续存活，只能对此做出妥协，为了那个所谓的公平，而屈居人下，被迫放慢自己发展的脚步。”顾晚歌唇角微扬，“可是堂主，我们都心知肚明，那些所谓公平的规矩，不过都只是强者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定下的，无论它看起来有多么的大公无私，其最后的结果，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制定规矩的人，只需要从自己的指缝间露出几缕细沙，然后做出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就能得到人群的拥护。为什么？因为人群是从众的，他们只专注于眼前的利益，谁能给他们想要的，他们便会盲目的跟随谁。”顾晚歌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水，然后将之倒进了对面男子的茶盏中，“但是，堂主你不一样，你并不专注于眼前的利益，你的目光放在远处，你的野心也不会止步于此。”

“你很清楚，你手下的实力远高于绝大部分的人，但是你没有能力去跟制定规矩的人讲道理，所以只能收回利爪，憋屈的窝在笼子里，畏手畏脚的听从规矩办事。”

公孙青垂眸看着面前水满溢出的茶盏，他抬眸，认真的看着男孩∶“如果我想要打破那个牢笼，该怎么做？”

“为什么要打破牢笼呢？”顾晚歌笑道，“这个牢笼既然可以束缚猛虎，自然也能够束缚其他的走兽飞禽，人总是热衷于不喜欢就摧毁，这种想法本身就有些偏激愚蠢。堂主，你要明白，这个牢笼在束缚你的同时，钥匙也在束缚着牢笼的主人。”

“规矩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改变它？与它作对，就相当于是在同绝大多数的人为敌，而我们的敌人，本身就不是那些人。”

“我的敌人，”男子道，“是拿着钥匙的人。”

“没错。”顾晚歌，“强者只会抽刀向更强者，当你手里拿着钥匙的时候，本身就已经站在牢笼之外。而且，强者与强者之间，更懂得公平，当你们的手中都拥有钥匙的时候，在一定程度上，本身就算是同盟。”

“既然打破不了规矩，那就成为制定规矩的人。”男子轻笑出声来，“顾二公子的嘴巴真是厉害，我听的差点儿就心动了！”

他道∶“你说的这样风轻云淡，可知道若是要做到，会是怎样的艰难？道理谁都明白，可做到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否则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聪明人，最终只能籍籍无名的死去。”

“顾二公子所说的这番话，在我看来，无异于画饼充饥。”男子“啧啧”的感慨着摇头，嘲讽的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顾晚歌哼笑出声来∶“堂主，你知道，为什么这世上会有那么多的聪明人死于籍籍无名吗？”

公孙青猜到他接下来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但仍旧忍不住好奇的摇头∶“愿闻其详。”

“因为，”顾晚歌抬手支住下巴，眉眼轻弯，“总有人自作聪明的觉得，时间才是成为强者的良药，其实不然，时机才是。”

时机才是……

公孙青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他抬眼，看着面前神色轻松的男孩，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家伙还真是喜欢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他眸中涌起笑意，问道∶“顾二公子这句话是在提醒在下，若是想要成功，就要先把握住你这个时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