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嘉玉让冰兰去通知了内务府，不一会寻艺便被安排进了裕罗宫。

用完早膳，嘉玉便让令夏和寻艺陪她去往辛者库。

听到辛者库，寻艺心里也大概猜到了几分。

一路上，嘉玉看着熟悉的地方，突然开口问道：“寻艺，我离开的这一年多里，他们是怎么在宫中传话的？”

“回殿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您不在宫中，裕罗宫常年紧闭，大部分人知道的是，您为了先皇后的薨逝悲伤不已，闭门不出。”

嘉玉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略带讽刺又有些悲伤。

“具体是哪些人知道我不在？”

“据奴婢所知，应该是陛下和明珠贵妃，以及三皇子、四皇子和良训公主，还有一些大臣。这事甚少有人知道。”

“好。”

她们穿过弯弯绕绕的宫道，路过一片庭院草地，突然看见一个小孩在和小太监踢球。

嘉玉觉得有些奇怪，在离小孩两米远的地方停下，看向那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不到十岁，衣着华贵，细看，那纹路上居然是蟒，嘉玉蹙眉，再看向他的脸，眉目清秀，隐约可以看出来长得不错，稚嫩间也能透露出日后的英俊，甚至有些像她的父皇。

像父皇？！

嘉玉心中一惊。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宫女发现了嘉玉等人，连忙跑过来，拉着那孩子向嘉玉行礼道：“见过良昭公主。”

她低头对孩子道：“殿下，这是先皇后的女儿，你嫡亲的姐姐良昭公主。”

那孩子看向嘉玉，眼眸清澈，恭敬行礼道：“世胤见过皇姐。”

嘉玉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孩子，对宫女发问道：“他是谁？”

“回公主，这是陛下的五皇子，今年年初从宫外寻回，赐名为胤，才满九岁。”宫女毕恭毕敬地答道。

“世胤？哪个胤？”

“回殿下，是永锡祚胤的胤字。”

嘉玉一听，笑道：“好一个胤字，真好。”

她看向世胤，今年年初在宫外寻回来的，一个九岁的孩子，那岂不是那年母后未陪着父皇去的那次东征生下的？她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母后嫁给父皇后，受到盛宠，宫中几乎无新出的孩子，没想到宫外却有。

此时，一个装扮素雅、气质如兰的女人带着两个宫女急匆匆跑了过来，拉住世胤的手臂。

她看向嘉玉，略带歉意地行礼道：“见过良昭公主。不知公主到来，失礼了。”

“这位是陛下新纳的欣贵人，是五皇子的生母。”寻艺在嘉玉身边低声道。

嘉玉看向欣贵人，那女子长相秀丽，皮肤白皙，五官清雅，确实是个俊俏的美人，可比起她母后来说还是差远了。

细看，她的眉眼和嘴唇竟还有一丝与她母后相像之处。

嘉玉笑道：“欣娘娘不必客气，唤我玉儿便好。”

欣贵人有些拘谨，她看向嘉玉的脸，似乎也能知晓一二，柔声道：“玉儿，我初入宫，对宫中规矩不甚了解，还请你多担待。”

“欣贵人不必担心，我们殿下是最不拘小节之人。”寻艺在一旁答道。

嘉玉对欣贵人点头笑笑，又看向世胤，细细打量这个孩子，眼眸清澈坚定，看起来十分聪慧。

不过眉眼间想必遗传了他的母亲，竟也有一丝像她的母后！

母后虽盛宠多年，却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多年来母后一直将三哥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培养。

这世胤既像父皇又像母后，嘉玉心中忽然有了一些猜想，倘若父皇的心中还有对母后的牵挂的话，这孩子必然受宠。

可惜……她也摸不准父皇对母后的态度。

“胤儿，姐姐不打扰你踢球了，先行告辞。”嘉玉说道。

“皇姐没有打扰我，若是皇姐愿意陪我一起踢球，我才开心呢。”世胤答道。

嘉玉见这孩子聪慧，不禁笑了，道：“姐姐过两日陪你玩，好不好？”

“嗯！世胤恭送皇姐。”

欣贵人对嘉玉行了半礼，嘉玉回礼，便带着寻艺和令夏向远处走去。

“这欣贵人脾气秉性如何？”待远离他们，嘉玉开口向寻艺问道。

寻艺答道：“回殿下，欣贵人脾气倒软，不生事，虽然受陛下宠爱，却也没有恃宠而骄。她与明珠贵妃的关系也不太好，毕竟她育有一子，明珠贵妃忌惮她，平日里偶尔也会挑她的刺，但她很少冲撞贵妃。”

“倒是可以为我所用。”

“殿下，其实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陛下很少去看明珠贵妃，虽未曾削弱过她的职权，但声威已大不如前了。”

嘉玉的眼眸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未答话。

走着走着，嘉玉突然感觉空气愈冷，路上来往的宫人却变多了。

宫道的砖瓦变得越来越老旧，令夏为嘉玉披了一件薄披风，辛者库就要到了。

如今，又到了深秋。

一入辛者库的大门，嘉玉便见许多宫人在院子里做粗使的活，他们穿的都是最下等的粗布宫装，或低头苦干，或步伐匆匆，似乎没人注意到她们。

嘉玉抬步继续往里走，寻艺和令夏走在她的身后两侧，随时准备保护她。

此时，一个眼尖的管事太监似乎注意到了门口的情况，满面堆笑地上前，看着眼前人的穿着打扮，问道：“不知是哪位贵人来访？”

“还不快见过良昭公主”，寻艺上前提高声量道。

她的话刚出，太监的眼神一变，猛地收起笑意，变得十分恭敬，跪地行礼。

院子里的宫人此时都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活，齐声行礼道：“奴才见过良昭公主！”

嘉玉开口道：“平身吧，本公主不想耽误你们的事，辛者库的总管是何人？”

“回殿下，总管是罗公公，现在…现在在院子后面处理点事，还请您移步外殿稍作等候，奴才这就去请罗公公过来。”此前的太监答道。

“那好。”

嘉玉正想跟太监前往外殿，却忽然听见一阵骚动从院子后面传来。

似乎是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

喊着喊着，又传来一阵笑声。

这声音在死气沉沉的辛者库显得格外刺耳，那太监往后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慌乱。

嘉玉蹙眉，觉得这声音有一些熟悉，便停下脚步，打算去看个究竟。

“殿下，那是个疯子，还请殿下去外殿等候吧，不好污了殿下的眼睛和耳朵。”太监跑到嘉玉面前，试图阻拦。

寻艺上前一步，骂道：“放肆，殿下也是你可拦的，还不快带路！”

“是。”太监心虚地低下头，默默走到前面带路。

绕过几个弯道，他们慢慢接近了后院，那疯子的声音越发大，还出现几个在压制他的声音。

这声音，好熟悉。

嘉玉与寻艺对视了一眼，这声音像极了她今日要来找的人。

终于，一群人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是一群太监围着一个粗布长衫的男人，那男人被两个太监架住双臂，口中却不停喊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带路的太监匆忙跑到一个看着穿着最好的太监身边，耳语了几句。

那太监立刻转过身来，带着那一群人过来行礼。

“辛者库总管罗源见过良昭公主，不知公主到来，有失远迎，请恕罪！”

“罗公公平身”，嘉玉答道，可目光却完全放在了后面那个疯子身上。

那疯子被放开，却没倒下，而是定了定神，看向来人。

只那一秒，他又狂笑起来，喊出了嘉玉唯一听得懂的几个字：“天佑娘娘，娘娘千岁！”

嘉玉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男人，有些试探性地开口道：“王进公公？”

那男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清明，却只是一瞬，随即便恢复了混沌状态，继续呼喊着一些怪语。

罗源冲上前去，对着王进的膝盖一踢，道：“还不快给殿下行礼？”

王进一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却依旧我行我素地笑，不理外界的干扰。

罗源对嘉玉说道：“殿下，这…他就是这样…就是一个疯子…还请殿下勿怪！”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嘉玉问道。

“回殿下，他从刚来辛者库时就有些疯癫，只是生活还能自理，不过自去年，大概就是您闭门不出那时候开始，他便彻底疯了。”

嘉玉看着王进的样子，眼中浮现出几抹不忍。

“罗公公，本公主可否带走他？”

“他？殿下…您…要一个疯子做什么？”

“殿下自有她的安排，罗公公不必再多问！”寻艺对罗源道。

“是，殿下您当然可以带走他，不过…不过您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呢？”罗源想岔开话题。

“本公主今日来，就是为了向你要一个人，就是他，王进。”嘉玉道。

罗源看向王进，又看向嘉玉，道：“那奴才待会把他给您送过去。”

“好，有劳罗公公。让寻艺在这等着吧，与你们一同过去。”

“是。”

嘉玉与寻艺对视一眼，随后转身带着令夏离去。

走出辛者库，令夏还是憋不住了，便问道：“殿下，那个人是谁呀？”

嘉玉本来有些失神，被她这一问拉回了思绪，笑了笑，道：“那是我母后宫里原来的掌事公公。”

“是先皇后宫中的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