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梁国车队消失在视野里，玄武便称军中有事，向珫佩请辞。

他翻身上马，披上了黑色的披风。

今日他特意穿了白衣来送嘉玉，可如今嘉玉的车队已经远去，那白衣便被黑色披风包裹起来，掩得严严实实。

他乌黑的眸子望向远处，无尽繁复的情绪掩藏在其中，片刻，骑马同云啸辰一道离去。

————

此时，世锦正与一名谋士同坐一辆马车。

“殿下，您看公主是真的失忆吗？”谋士开口问道。

“失不失忆本皇子倒是没有判断出来，但可以猜到的是，她一定跟玄武有情。”

世锦接着说道：“不过羲嘉玉很聪明，她明白，只有羲嘉玉才能让她做羲嘉玉。”

他与谋士相视而笑，笑容中却没有半分温度。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嘉玉借口要吃东西，让世锦派来的侍女下去拿，终于获得了与令夏的独处空间。

她让令夏拿出那装着白瓷鸽的锦盒，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玉树枝。

摸索了半天，才找到玉哨的机关处。

嘉玉定了定心，将其用玲珑线串起来，贴身放着。

“公主，您要不要先休息会，舟车劳顿，此去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呢！”令夏说道。

嘉玉抬头，看向令夏，刚要同她说话，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晓千！

晓千自二月回家省亲后，便再也没有消息。

可眼下嘉玉并不知道晓千家的具体位置，也没有人手去查探，只能等候罢。

等回到梁国，她一定要快速派人去寻晓千才是。

“公主，您没事吧？”令夏见嘉玉脸色变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

嘉玉微笑摇摇头，道：“无碍。”

令夏又说道：“公主，您不必忧心，令夏会一直在您身边陪着您的。”

“好，让你随我去异国他乡，难为你了。”嘉玉笑着牵过令夏的手道。

“没事的公主，令夏在哪都一样，只要在公主身边就好。”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嘉玉安慰道。

“嗯。”

令夏点头，从随行包裹中拿出毯子铺在嘉玉腿上，接着说道：“公主，旅途颠簸，要不还是先休息，等到了驿站，奴婢叫醒您。”

“好。”

嘉玉点点头，闭上眼，靠在马车的软垫靠背上，开始休息。

虽是休息，可她也睡不着，于是便开始思索斛律言出事前的细节。

那时是十四岁，那日她刚刚下了太学，有两个侍女匆匆来报，请她前往御花园花海盛景。

母后当时盛宠正眷，父皇母后将她当做珍宝一般，满宫上下无一人不尊她至极。

她也没多想，看侍女有些神色慌张，只以为是父皇心急催促了几句。

当她快速赶到御花园，已经有很多宫人站在一边，低着头，神色肃穆，畏畏缩缩的。

嘉玉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宫人见她到来，纷纷让开道路。

只见父皇背对着她站着，母后坐在地上看着他，明月和三皇兄、四皇兄站在一边。

嘉玉隔得远，看不清斛律言的神情，只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大喊一声：“父皇，母后！”

可父皇只是身形微颤，手中的剑便一把刺进了母后的胸膛！

鲜红的血如妖冶的曼陀罗花在母后的胸前弥漫开......嘉玉猛地睁开眼睛。

“殿下，怎么了，睡不安稳吗？”令夏赶忙问道。

“没事，你不用管我”，嘉玉拍拍她的手，道：“你休息就好，有事我会叫你。”

令夏看着嘉玉通红的双眼，听话地点点头，坐回她的位置上。

此时，被派去拿食物的侍女也回到了轿内，令夏更不好与嘉玉搭话，便保持安静，同时盯着那侍女，防止她做什么手脚。

嘉玉看着眼前的食物，完全没有食欲。

她出神地看着轿门，思绪又回到了那天。

嘉玉还记得，她在那一瞬间仿佛心脏骤停，下一秒飞速冲到斛律言身边，握住她的手。

父皇来不及阻拦，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剑。

嘉玉看向斛律言惨白的脸，血已经从她的嘴角缓缓流下，嘉玉觉得她的灵气仿佛一瞬间被吸干一般，迅速枯竭。

“芩儿，小心......”

嘉玉记得这是斛律言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等，芩儿？

嘉玉忽然反应了过来。

芩儿...苏芩？

一瞬间，一切关联忽然在她的脑海里炸开。

原先一些可怕的设想慢慢浮上心头。

嘉玉的嘴唇蠕动了两下，面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

可她还是决定暂时放过这些设想，太荒谬了。

她怎么可能是苏芩？

接着回想，待父皇反应过来，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漆黑，双目通红，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的泪水从君王的眼眸中流下。

他令人拉开嘉玉，将斛律言送走。

三哥想上前求情，却被父皇下令鞭笞示众。自此，朝野上下无一人敢向父皇提及此事。

父皇将嘉玉锁回自己的宫里，昭告天下，说母后暴毙而亡。

可宫里传到她耳边的小道消息，却是母后偷人被父皇赐死。

父皇一关她就是三个月，连母后的葬礼都不让她参加。期间，她受尽委屈，却只有晓千和三哥陪伴她。

是啊，三哥对她如此好，上次那些事，她必须找三哥问清楚，可不能因为误会生了嫌隙。

母后去世后，后宫的大权逐渐被明月掌握，她的日子更不好过了，每日沉浸在悲伤和委屈中，竟不曾好好想过如何替母后讨回公道。

待回宫后，她一定要好好查清楚此事。

不管父皇如何惩罚她，她也一定要问个明白。

她绝不相信母后会偷人，若母后当真是被人陷害，她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嘉玉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闭了闭眼，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

路途遥远，众人在驿站歇息了几回，却也在颠簸中慢慢接近梁国都城。

嘉玉掀开帘子，看向熟悉的城门。

众将士和百姓都在外跪地行礼，嘉玉看着他们的身影，想到高宴兵变引发的流民四散一事，心中也不太舒坦。

马车平稳地途径都城的主干道，进了皇城。

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此时此刻，嘉玉才真正有回家的感觉。

这个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是她的家，也是最令她伤心的地方。

“殿下，前面的路需要您下车步行。”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门口宫女太监迎接，一宫女说道。

“下车吧！”嘉玉对陪在她身边的两个侍女说道。

说罢，她扶着令夏的手步下马车，抬眼看去，是从小带她的教习姑姑寻艺在内皇城门口迎接。

看到嘉玉出现，那姑姑竟直接红了眼眶。

“奴婢见过二位殿下，李将军，陛下已在大殿内等候，请随奴婢来。”

嘉玉看向寻艺，幼时姑姑待她极好，也是母后一事后未受到牵连的少数几人之一，可当时她被父皇冷落，寻艺也只是偶尔来关怀，这是宫内人的生存之道，她也不该怪罪。

如今见她这副模样，嘉玉心中还是生出几分感动。

“有劳姑姑。”嘉玉开口。

寻艺点点头，谦虚地说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