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手虚撑在吧台上，冷眼瞧着红红绿绿摇头晃脑疯狂交流的男女们。

华丽极乐的世界与她仿佛置于两个天地。

她端起玻璃杯，静静晃动，无聊地看杯中柠黄的酒水。

一年了，他们又见面了。

极暗的酒吧内，暧昧多色的灯光游离在空气中。光线擦过方棱的玻璃杯，折射出来一丝黄色亮光。

她眼睛微眯，仰起莹白流畅的颈子一饮而尽。饮完好似不尽兴，粉嫩的舌尖轻轻在唇上画了个圈。

舒念半阖着眼，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她摇摇手中的空杯，调酒师立马解意，又递了杯。

她没接，没由来地笑出声，继续晃动手中的空杯，朱唇微勾：“白开水。”

她嗓音偏软，说出来有些像撒娇的音调，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没几人听到。

衣服上挂不少铁链子的青年往她身侧一坐，先冲愣住的调酒师摆手，随后笑逐颜开道：“月牙儿，你睁眼仔细看看这是哪儿，一会儿要是被打，我可不拦着。”

来酒吧，要白开水。也亏得她想得出来。

舒念左手撑住单方面想倒下的头颅，眼皮无力的向下耷拉，她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嗯”。

宋元安瞥她眼后，撇嘴：“所谓来工作，感情是借酒浇愁啊！”

舒念慢吞吞起身，松散着的身子站得并不挺立，她重重打了个哈欠后，散漫无力道：“我困了，先走了。”

“东西拍完了？”宋元安问。

她点头，“嗯。”

宋元安：“我送你。”

她摆手，绕开：“我可以。”

躲过一众妖魔，舒念终于走到尽头。

啪嗒——

玻璃门关上，一切喧嚣都被隔绝。里头的五颜六色彻底与她无关。

舒念昏沉的脑子被寒风一吹，瞬间清明不少。她浓密翘长眼睫颤了颤，她在里面看到他了。

她抬眸，悠悠的目光望向城市里的霓阑。

随后，掏出手机，圆润白皙的指腹在上面啪叽点嗒几下，眼睫上掀，流光溢彩的城市灯光晃晃悠悠，惹得她视线迷离分散。

她好像看见了 一个人。

她悄然往前走了几小步。

黑漆漆的灯柱下身形颀长的男人微微躬身轻倚在上，淡淡缭绕的白烟衬得他缥缈极了。他头微偏，白色灯光落洒在他侧脸，矜贵清雅，完美精致。

他眼睑垂落，掐灭烟头，随即骨节分明的手指扯扯衣领。

舒念翘起的眼角往下，拢拢外套，旋即替不远处的某人打个寒颤。

刚下过雨的秋夜寒凉，这人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在街头耍酷，浪子当到这种份上属实挺浪。

男人笔直修长的长腿往前刚一迈，就被从远处跑来哈哧哈哧喘着粗气的一个年轻人拉住。

“郁哥，您老人家咋跑出来了，人可都在里面等你呢，还有，我刚回来，你不得给我个面子。”

男人目光撇过他，与不远处的舒念倒是对上了，他薄唇微微勾起。

年轻人好奇道：“怎么，真的准备练清心寡欲大法？”

年轻人就是只出现在郑尧手机屏里的人。他回国月余，今个儿放松，扯着几个之前玩得还不赖的朋友来喝酒。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家变化都挺大，郁哥不光恋爱了，而且还被分手了。说起来，他都没看过那女生长什么样。

见郁至清不理他，魏松甚为遗憾地调侃：“还是…您老人家那方面不行了？”

郁少爷抬起大长腿毫不留劲地朝他屁股直接踹了一脚。

魏松拍拍衣服，顺着郁至清的视线瞟见冷风瑟瑟中原地打转跺脚的舒念。他眯眼试图看清她的模样，之后啧啧两声，扁嘴道：“一场恋爱过去，你口味还真变了。这姑娘捂得这么紧实难道倾国倾城？不过这大草原……”

郁至清又是抬腿一脚。

魏松这次有了防备，旋转躲了过去，他骚气满满地挑左眉：“进去，郁哥。放心，兄弟找的全是波涛汹涌，非常符合您老人家之前的口味。”他意识到不对，瞟过舒念眼后道，“您要是喜欢平板，哥们也有朋友。”

郁至清避开魏松的拉扯，深色无情的眼神从他身上掠过。

舒念低着头，洁白干净的指尖来回划拉屏幕，看她叫的车，走到哪儿了。

看完显示距50米，她正收起手机时，一双笔直修长的长腿闯入她的视线。

她抬头。

俊美男人拦住她的去路，他碎发下的墨眸深邃明亮，视线紧紧锁住她。他将好友二维码怼到了她脸前。

他唇边漾笑：“女朋友，加个微信。”

舒念歪过头，目不视他，侧身向停在路边的白色车辆走去。

郁至清眼底荡笑，他望着她纤瘦的背影，眼角忽地红了。

舒念念，你回来了。

.

舒念绷着唇，一言不发地坐上出租。

司机师傅顺着网上提交地订单路线走。

舒念困怠的靠着车窗。

他比之前成熟了。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回到家的舒念简单洗漱完倒头就睡。

第74章 重逢

第二天，她一觉醒来打开手机一看十点半了。来不及化妆，飞快洗漱完，提着鞋子着急忙慌地出门。

她手机上有数不清的未接电话及微信看不尽的红点消息。

赶上地铁的舒念点开最上面的和她一起混酒吧的宋元安发的消息。

.

9:00

宋元安：【大姐，九点了，你到没到啊？】

……

宋元安：【魔尊一脸煞气的来了！】

……

他发的最后两条消息是10:23。

宋元安：【姑奶奶，魔尊临时开会！】

宋元安：【……行吧，你自求多福。】

走了一半路程的舒念有种下一站就下车回家的冲动。

另一边，宽敞明亮的会议室被乌云覆盖，气压沉沉。着藏蓝色职业套装的干练女性，发丝挽起，眉眼英气十足。

她的气势，都能让人忽略她充气般的孕肚。她深黑的眼底压着怒火，手里蓝色文件夹‘嘭’的被摔在桌上。

她声音穿透会议室，令里面的职员视线纷纷躲闪。

“你们一个个交上的都是什么方案？啊？”她挺着肚子，把桌子拍的哐哐响，丝毫不害怕对胎儿造成影响：“上次开会我说的主题叫“生活”！你们一个个递交上来的是什么？”

“我问你们是什么！”

她冷眸扫过恨不得把头扎会议桌下的众人，挑选中幸运儿：“宋元安你说！”

宋元安手放在桌下噼里啪啦打字，“月牙儿，速来。”

李总监喊道：“主题是生活，舒念你俩给我交的什么？酒吧夜生活！”

“怎么，下班之后你还得去857会儿？然后来两杯？”

宋元安眼睛一转，道：“总监，我和舒念的想法是这样……”

李总监压迫的眼神轻飘飘漫过：“重点。”

宋元安点头：“总监，夜生活也是生活，只不过和白天的生活相比，就是天有点黑。”

会议室众人目露惊恐，人才啊！敢和魔尊这样叫板！

不出意料，李总监顺手把刚才扔桌上的文件甩向宋元安。

一堆废话！

宋元安往椅子背上一趟，文件壳正巧从他脸侧飞出去，撞到玻璃上，之后又在地上打了个滚。

“李总监，您听我说完。”宋元安丝毫没有怯意，不卑不亢道。

“说！”她倒要看看宋元安能说出什么花来。

宋元安：“当今时代，试问几位朋友没加过班。”他眼神还想与在座诸位来个交流，可奈何无人看他。

他自圆其说：“工作多，压力大，再加上内卷袭来，不说百分百，但据我调查那也得有90%的人在其中。”

“有压力也得有适当的宣泄口。”

李总监冷笑：“你蹦迪泡吧就是宣泄口？”

宋元安义正言辞：“不，准确来说是“夜生活”，像我们平常晚上在小吃街逛游这不也是。”

“夜生活，它是笼统的夜生活。”

李总监高看了宋元安眼：“听你狡辩后，我竟然觉得还行。”

“总监谬赞，谬赞。”

李总监没继续和他扯，“舒念呢？”

舒念气喘吁吁推开会议室的门，“总监，我在这。”

李总监脸色再次肃起来，“起来了？”

舒念当即解释：“我早上八点就去市场调研了，采访了几个人。”

“是吗？”李总监眼睛眯起。

“总监，调查的交谈内容我全录音了。”

偷滑点小心眼，李总监也不是这么小气要计较的人，没真看：“进来吧。”

舒进来坐下，她小声询问宋元安：“还OK吗？”

宋元安朝她眨眼点头。

过了会，李总监锋利的眸子直射众人，“舒念，宋元安，你俩的方案继续下去。”

-

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红绿的灯光来回闪现。

舒念望着无比晴朗的天空，发问：“你在会议室扯了什么，这事儿轮到咱俩头上了。”

“说来话长。”

“挑短的说。”

宋元安简单讲了一遍。

舒念听后，赞赏道：“你吹起来华还真有一套。”

“自小天赋使然。”宋元安把摄像机放在花坛旁，坐下，“月牙儿，下一步咱俩去干啥？”

舒念砸吧砸吧嘴，咬着果茶吸管，斜瞪他，“你个不靠谱的玩意儿非得说酒吧有素材。”

宋元安白眼一翻：“月牙儿，你昨天可比我还兴奋。”他扬下巴，示意舒念接过小相机，“瞧瞧吧，你昨天拍的什么。要不是我先见之明看了下，你就该去隔壁时尚刊报找工作了。”

舒念半信半疑，她打开一看，差点呛住。

她拍得什么？

怎么全是男人！

还是一个男人！

——郁至清！

舒念僵硬地转了下脖子，干笑两声：“……我说我喝醉了，你信吗？”

宋元安：“我不信。”

他是真搞不明白，月牙儿这个说一不二的女生，在感情面前怎么有点畏畏缩缩的。

-

终于得了假期的舒念惬意地躺在沙发上，吃零食喝汽水，看《甜心格格》。

这一年来，她并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最出格就是前几天跟宋元安一块去酒吧。

要是在此之前，她没再遇见郁至清的话，她肯定会躲在房子里不出去，以免和他碰到。可她还是遇见了他。

分手后选择偷偷回东禹工作，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呢，想到现在她也不太明白，她不敢去刨析她的最深处的内心。

她与朋友间的联系也极其少。

她不光拉黑了郁至清的微信，除了逢年过节她向时佳词赵亚楠和于菲菲说句节日快乐，便隐藏于深海里。

她们偶尔会在她们的群里发消息分享生活，舒念每次都会看她们的聊天内容。看到她们欣喜，她会随着欣喜，看到她们难过，她会没由来地难过。

一集动画片结束，舒念才反应过来，她走了二十多分钟神了。

她与郁至清的一年之约早就到了。

她不出现心底是有点儿害怕的。

害怕所设想的结果，与现实的结果不相同。

舒念起身，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微冰的冰红茶。

这一年里她像是有病，嘴上说着不喜欢冰红茶，可她一有理不清的事情后，就必须得喝点浸凉的冰红茶，像上瘾了般。

噔——

手机响了。

是时佳词发的消息。

舒念握着手机的指尖抖了下。

太久没和佳词联系，她突然产生了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时佳词：[念念，出来玩吗？]

时佳词不知道舒念会不会回复她，但是没事，因为她知道，念念一直在。

舒念却不知道怎么回她，她眼眶蓦地发热。

在这一年里，她虽没和佳词故意多加联系。但她好像一直在参与她的生活。

佳词会和她分享她在片场的日常生活。她的喜怒哀乐。

有文字，有照片。

她与他的聊天界面更像是生活工作日志。

她与她好似从未分开，从未有隔阂。

简略往上滑了滑，舒念一滴眼泪陡然下落。

她颤着手，字是打了删，删了打。

半晌，她回了一个字。

——好。

-

猛然收到回信的时佳词以为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看清楚真的是舒念回的消息，她霎时水珠在眼眶里打转。

念念回来了。

时佳词趁热打铁地想了个地，和她约定好时间。

舒念依旧应了。

她们没有隔着网线问对方近期生活，她们的聊天氛围像是昨日刚见过的好友，从未走远。

一切敲定后，时佳词才缓过神来。

念念真的回来了。